红鸾看着洛云裳，此刻的她，明显察觉出洛云裳的记忆好像退化了。
瞧洛云裳这副模样，言行举止、眼神状态，倒像是硬生生退化到江含星和东方玥小时候的记忆片段里，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红鸾不禁想起江含星曾与她说过的过往，那时的洛云裳，说是个路痴都不为过，下山历练时常常辨不清东南西北，在人群熙攘的凡间集市，更是拙于和凡人交易，因不善言辞、不懂世故，最多只与几位修士有过简单往来。
所以，以往下山历练之际，像采买物资之类的事，总得东方玥带着她，才不至于把自已弄丢。
在洛云裳如今错乱的记忆里，江含星似乎定格在九岁，也就是刚刚被九霄宗收养的第一年。
洛云裳或许只记得那个怯生生跟在自已身后，满眼好奇与纯真的小男孩，却忘了时光流转、世事变迁，忘了后来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徒留这一段纯粹而美好的初始记忆，支撑着她破碎的心神。
可这虚幻的支撑，又能扛多久呢？红鸾暗自叹息，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怕强行自已拉扯洛云裳的记忆，会让她彻底崩溃。
柳青鸢不知什么时候静立红鸾身后，她的目光投向地上的洛云裳，眼中泛起复杂之色，不禁轻声叹息。
多年来，她与洛云裳明争暗斗，互不相让，可如今却落得这般凄惨境地。
两人一个断尾，修为一落千丈。
另一个竟也在一场变故后成了过眼云烟，记忆尽失，再不复当日的意气风发。
“把她交给我吧，”柳青鸢打破沉默，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等她的徒弟醒来，再做定夺。”
红鸾抬眸，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似乎在定夺自已师尊会不会和洛云裳打起来，但她终是微微点头默许了这件事。
柳青鸢微微皱眉，还是缓缓伸出手，欲拉洛云裳起身。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洛云裳的衣袖，洛云裳却像受惊的小鹿，猛地一甩胳膊，力道之大，让柳青鸢的手生生被甩开。
“我就待在这儿等我的徒弟，他们会看到我的……”洛云裳眼神空洞，口中不停喃喃。
柳青鸢见状，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她趁洛云裳毫无防备之时，猛地抬起手，手刀利落落下，精准地击在洛云裳后颈。
洛云裳的身躯瞬间软了下去，眼神中的混沌也随之定格。
柳青鸢稳稳扶住洛云裳，唤来侍从，低声吩咐几句，便让人小心地将洛云裳抬去一间早已备好的空屋子安置妥当。
“劳烦师尊了。”红鸾恭恭敬敬的朝柳青鸢弯腰作揖。
柳青鸢神色复杂的看看红鸾，又低头看了看她的双腿，竟然没有丝毫的打颤。
看来红鸾的精力远远比自已要旺盛啊……
“罢了罢了，你快去休息吧。”
红鸾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怕不是方才的动静被柳青鸢听到了。
想到此处，红鸾脸上闪过一丝红霞，瞬间蔓延到脖颈。
“好。”
……
子时，夜色仿若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铺展开来，万籁俱寂。
红鸾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索性一翻身，轻巧地跃上屋顶。
她翘着二郎腿，仰头凝望着那轮高悬中天、洒下清冷光辉的冷月，思绪悠悠飘荡。
她想起小时候，自已双手紧紧拽着柳青鸢的衣角，眼眸亮晶晶的，满是憧憬，脆生生地诉说着心中的择偶标准：“师尊，我以后要寻一个满心是我、能陪我闯荡江湖、共赏万千风景之人。”
当时的柳青鸢只是微笑着，眼中尽是宠溺与期许，微微点头。
“红鸾可是师尊唯一的关门弟子，哪怕未来的夫君多么优秀，师尊都觉得他配不上你。”
想到此处，红鸾嘴角不自觉上扬，现在她和江含星在一起，倒也算如愿以偿了。
正出神之际，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打破了夜的静谧，紧接着，“哐当”几声，桌椅碰撞的嘈杂声传了过来。
红鸾心头一紧，好奇心顿起，她身子一翻，毛茸茸的尾巴如同一根灵巧的绳索，稳稳地挂住屋檐，随即施展倒挂金钩，脑袋缓缓探出，目光急切地扫向屋内。
只见屋内灯火昏黄摇曳，东方玥正狼狈地瘫倒在地，右手紧紧捂着腰侧，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簌簌滚落，砸在地面上。
她牙关紧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周遭的桌椅被撞得七零八落，散落一地，显然是她在挣扎起身时碰翻的。
东方玥一次次试图凭借手臂的力量撑起身子，双腿却如同筛糠一般颤抖不已，几番努力皆以失败告终，整个人又无力地瘫倒回地上。
目睹此景，红鸾跳下房顶，几个箭步冲进屋内。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来到东方玥身旁，一把将她拉了起来，随后一步一步缓缓挪向屋外。
此时的东方玥已然耗尽了全身力气，像一滩失去支撑的软泥，软绵绵地靠进红鸾怀里。
红鸾见状，心疼不已，赶忙脱下自已的外衣，轻轻披在东方玥肩头，还细心地将衣角掖好，生怕漏进一丝凉风。
“红鸾姐姐……”东方玥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传入红鸾耳中，“好痛……”
红鸾连忙轻轻拍着东方玥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她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以后就不会了，这是我们必须经历的。”
东方玥在红鸾怀里轻轻摇了摇头，她发丝凌乱，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我睡不着，一闭眼，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红鸾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红鸾紧了紧怀抱，手指轻轻梳理着东方玥的头发，柔声道：“傻丫头，怎么会呢？你已经很勇敢了。”
“红鸾姐姐……那你呢？你那时也是这样的吗？”
她抬眼望向夜空，思绪飘远，缓声道：“姐姐那时也是如此，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最后还是含星……”
……
二人互相依偎着，红鸾的轻声细语如潺潺溪流，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着东方玥的发丝。
等红鸾说完后才恍然发觉，怀中的东方玥呼吸均匀而平缓，已然不知什么时候沉入了梦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