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方二殿下不该知道了吗？”李常宁抬眸，说话时若有似无地看了眼垂首站在后方的赤衡。
这家伙原来是楚宣祺的人。
楚宣祺温和一笑，解释：“他不识药草。”
李常宁收回视线，“秋池城干尸案殿下去调卷宗不是更方便？何必舍近求远纡尊降贵地来问我？”
窗外风声微动，楚宣祺侧首看了一眼，道：“如果此事那么简单，我也不会请郡主来了。”
李常宁了然顿首，接着微垂眼睫，问：“殿下要药方，是奉皇命肃清妖诡保境安民，还是……”
“另有所图？”
话音落地，空气瞬间凝滞。
侍立后方的赤衡蓦然抬眸，俨然是没想到李常宁敢首接问出这等犀利问题。
楚宣祺转头，面容温和，不改神色，拢袖的手指却微微收紧。
他眸中漾出一丝笑意，缓缓道：“郡主快人快语。本殿所求，自然是为解黎民之苦，社稷之危。此类怪病横行，动摇民心国本，可谓一大祸事。”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不饮，只轻轻晃着，“至于郡主所言‘另有所图’……力量无分正邪，端看执掌之人。若能掌控，化害为利，未尝不可。”
“化害为利？”李常宁轻笑，“殿下的想法很有趣，也……”
“很危险。”
楚宣祺晃茶盏的动作顿了一息，旋即恢复如常。
就在楚宣祺以为她还会对“危险”有所延伸时，李常宁忽而转了话锋：“殿下既知干尸案与怪病案频发，想必是掌握了不少线索。能否说说查到哪一步了？又怀疑何人？”
楚宣祺放下茶盏，指尖轻点桌面，“线索纷杂，尚未明朗，但，与无极教脱不了干系。”
他未言过多。
“合作之事，望郡主考虑考虑。在上京，多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会考虑的。”李常宁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忽然恍然大悟说：“梦浮华原来是殿下的产业啊。”
“……郡主高看了，本殿只是与秦掌柜有些缘分罢了。”
“这缘分，好像不止有些。”
墨绿衣袍的青年后仰，把着椅背，姿态从容，“春秋堂与昇财坊似乎也与郡主有些渊源。”
李常宁眸光微暗。
她微微挑眉，“有那么一点吧。”
*
这日之后，李常宁进入一种很忙的状态。
忙，但也充实。
和楚宣祺讨论案情，试图从他嘴里套话。不过这人心思缜密滴水不漏，李常宁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除此之外，就是督促萧羡认真吃药调理身体，与师文秀许云筝出去玩，同温垚切磋，时不时去趟简宅，品味品味简逸做的枣泥糕，与轻棠回忆回忆过往。
桑禾也隔三差五的从皇宫跑出来看她。
当然，如果短时内见了桑禾与温垚，她夜里又会做奇怪的梦，不过她现在可以平静的接受了，甚至，开始期待预知梦里会发生些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李常宁这些天没有主动去找周子安，而周子安竟然也不主动来找她，这让李常宁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点烦躁。
不过这点烦躁很快淹没在“忙”里头。
一忙起来，时间也就过得快，转眼间便是半月过去，今日是冬月十西，周子安与周子询的生辰。
这也是周子安回到周府过的第一个生辰，生辰宴办得极其热闹。
停云楼今日被包场，一楼门前支了一个摊子，用来施粥。
是林婉容的提议。
大雪过后天气骤冷，上京近来又多了好些乞丐流民，林婉容生性仁慈，看得心疼，于是同周尚书商议后决定行此善举。
此举也算是为周子安积福祈愿。
一时间乞丐流民都涌到停云楼这条街上来，马车无法行进，受邀参加生辰宴的李常宁和许云筝便在别处下了马车，缓步走过来。
空气湿冷，寒风拂面，满目霜白。
方转过街角，忽见一抹极其亮眼的霁青色。
李常宁目光微滞。
是锦衣华服的周子安。
他正微微倾身，将手中的粥碗递给一位颤巍巍的老妪。
热汽蒸腾，模糊了周遭的寒冽嘈杂，亦柔化了少年清隽的轮廓。
李常宁心里那点被刻意忽略的烦躁情绪又悄悄冒出了头。
很不妙。
很不爽。
就在她些微失神时，一个半大少年忽然窜入视野，挡住了周子安大半个身形。
小少年挥手晃脑，对正忙着的周子安说了什么，周子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倾身靠近他耳边，似乎叮嘱了什么话，随后进楼里去了。
李常宁走近了，发现那小少年是谷子。
“姐姐！”接替周子安施粥的谷子看见李常宁，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灿烂非常的笑容。
他高了些，白了些，胖了些，看起来在周府待遇不错。
李常宁朝他笑笑，进了楼。
外头空气冷冽，楼里面却是暖融融的。
李常宁眉睫与额发上的霜顷刻化开。
她微微眨眼，细小的水珠啪嗒滴落，消失在毛绒绒的衣领里。
酒香，食物的香，宾客的言笑，随着悠扬的丝竹之声在空气中飘荡。
有侍女迎过来，李常宁与许云筝脱了披风交给她，接着在小厮的引导下往楼上走去。
李常宁目光无意滑过一楼厅堂，楼梯拐角，敞着门的雅间，看见不少面熟的人，却始终没看见那抹霁青色。
她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那些面熟的人大都在赏菊宴上见过，周子询的同窗，世家公子小姐。
他们也并非全是为周府两位公子贺生而来，也有的是为了结交尚书府。
不过，宾客里最特殊的还得是李常宁。
在外人看来，她同周府两位公子交情不深，而是温世子的倾慕对象。
看见她，其他人不免感到诧异，聚在一起讨论一番。
“郡主怎么会来？”
“啧，你这话问的，自然是收了帖子啊。”
“尚书府为何给郡主递帖子？”
“……因为周大公子同世子交好，郡主又是世子倾慕的人吧？”
“有些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