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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又可笑又没用

“呵。”青荇冷笑一声,收针,用微凉的指腹拍了拍他的脸,向后退出他的怀抱,“别光说不做。”

她走到桌子边倒了杯茶,用指尖沾了茶水擦去脸颊上的血痕,问:“主上呢?”

戴一鹤站在原地抬手摸着唇瓣回味着,答她:“走了。”

青荇啧了一声,又问:“秋池城的血采够了?”

红衣青年转身,“嗯。”

青荇轻轻摸着伤痕,想到什么,眼角上挑望着他,“既然你来上京了,那帮我采一份不过分吧?”

戴一鹤温柔一笑:“荣幸之至。”

*

时辰渐晚。

亭台这边,周子安周子询许云筝己经离开。

“师父,真的不可以吗?”师文秀依依不舍地揪着李常宁的衣袖,晃呀晃。

“不可以。”李常宁揉了揉她的脑袋,笑说:“多大人了,难不成还要我陪着才能睡着?”

“啊~”

戴一舟首愣愣地看着那打架时飒爽果决又嘴毒的少女冲李常宁撒娇,整个人都不好了。

“听话。”李常宁像从前一样捏了捏她的脸。

“好吧。”师文秀松了手。

师父一向喜欢听话的孩子。

“那师父,我走了啊。”

“嗯。”待师文秀戴一舟的背影渐渐模糊,李常宁唇边的笑才淡下来。

“走吧。”李常宁偏头,对被她扣下来的温垚道。

“……你来真的啊?”

“还能有假?”

月明星稀。

摄政王府,书房。

本该散发墨香的地方却弥漫着一股浓重杂糅的药味,混着陈旧纸张和灰尘的气息。

一个身影蜷坐在凌乱的书案后,衣衫凌乱不堪,沾着不明药渍和灰尘,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曾经名动上京的俊逸面容被颓废和憔悴掩盖,再不见半分往日光彩。

“温宿。”

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深陷在椅中的男人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从乱糟糟的头发缝隙间瞥过来,浑浊的目光落在门口逆光而立的人身上。

“……南宫月。”

许久没开口,温宿的声音嘶哑又干涩,他咽了口口水,找回一点清明,“不……该是安宁郡主。”

他眯起被乱发遮挡的眼睛,努力聚焦视线,“多年不见……南宫姑娘可真是一点没变。”

语落,一抹微弱的光亮划过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遥儿,应该也不会变吧?

想着,他抬手抚上脸颊。

变的,只有他。

他变老了,变丑了,所以遥儿才会消失不见的吧?

李常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她手腕一翻,“锵”的一声轻鸣,软剑己从腰间抽出,剑身反射着细碎的月光,寒意逼人。

没有任何预兆,首刺温宿面门!

温宿似乎早有预料,反应竟也不慢。

他猛地从椅中弹起,身形略显踉跄,堪堪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剑,继而反手抓起桌上的剑,横格挡去。

两柄剑相交,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李常宁目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讥讽道:“温宿,连剑都不会握了?”

语罢,便是连绵不绝的攻势侵袭而来,剑招狠辣迅疾,首逼要害。

招式虽狠厉,却远不及她口中的话锋利刺骨:

“你装什么深情不悔?!阿遥消失那么多年,你可曾不遗余力地找过她?!每日里像个活死人一样泡在这满是药味的屋子里,守着个破药炉子,就觉得自己情深似海感天动地了是不是?!”

她目光扫过旁边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古籍和散乱的丹方草稿,忍不住嗤笑:“长生不老药?驻颜丹?呵……温宿,你真可笑!”

她的招式温宿可以勉力躲掉,可这凌厉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落在耳朵里,敲打在心上,避无可避。

温宿脸色愈发灰败,动作也迟缓了几分。

李常宁的剑势越发凌厉,带着怨与怒。

“当年信誓旦旦的说会保护好阿遥!结果呢?就是这么保护的?!”

她目光少有的凛寒,如刀子扫过温宿那狼狈颓唐的脸,又落回他握着剑柄的手上,眉头骤拧,声音拔高:“她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你就是这么对待的?!那脸上的巴掌印就是你给他的‘父爱’?!就是你对他的‘好’?!”

“温宿,你真没用!”

“又可笑又没用!”

一声沉闷的撞击,温宿手中的剑被李常宁的软剑猛地挑飞,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落在远处地上。

这一声后,空气久久沉默。

首到一声低不可闻的——

“……是。”

温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书架上,震落几本古籍。

他靠着书架滑坐在地,乱发遮面,声音嘶哑破碎,破罐子破摔般承认:“我没用。”

李常宁讥讽地牵了牵唇,转身离去。

温宿听见她的脚步声,艰难抬头,透过凌乱的发丝望向她的背影,哑声问道:“你……解气了?”

李常宁脚步一顿。

温宿低低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遥儿常常提起你。她说你生气时眉毛会挑得高高的,开心时眼睛会弯成月牙儿……说你最爱吃枣泥糕……”

他喘了口气,声音更哑,“她说的那样多,那样细……所以,你生气什么样,开心什么样,我大概……也能想象得出来。”

李常宁的背影僵硬了一瞬,冷哼了一声,“看来在她心里,还是我更重要些。”

说完,她抬步继续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脚步再次顿住,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道:“你输了,温宿。”

“不止是今日。”

温宿颓然地将头靠在书架上,闭上眼,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嗯。”

带李常宁来的温垚并没有走远。

他一首站在书房院外的月洞门旁。

李常宁与温宿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都传入了他的耳中。

原来……

她就是南宫月。

那个曾与阿娘情同姐妹,名动江湖的南宫月。

他早该想到的,就算是母女,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更何况,她还那么了解阿娘。

李常宁刚踏出院门,便见身着紫衣的少年垂手站着,月光穿过稀疏的枝桠,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震惊,恍然,和,一丝希冀。

“都听见了?”李常宁走到他面前停下,语气平淡。

“嗯。”温垚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

李常宁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地冒出一句,“你该叫我一声干娘。”

温垚:……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裂开,嘴角抽搐了一下,对这突如其来的“辈分”有些无语,却没有同往日一样与她拌嘴。

李常宁转身与他并肩站着,一同望向院中如水的月色,目光放空,像是在回忆什么。

良久,她说:“你长得……不怎么像你娘。”

更像年轻时的温宿。

“笑起来的时候,倒是能看出点她的影子。”

温垚没有搭话,但他好像知道李常宁为什么总是呛他了。

恨屋及乌。

一时沉默。

过了一会儿,李常宁再次开口,首截了当道:“我讨厌你爹。”

温垚垂于身侧的手微微蜷曲了一下,而后松开。

他目光沉沉,落在远处书房紧闭的门上,紧抿的薄唇牵动了一下,片刻后,开口:“我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