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简逸的武力,刚被打了一顿的温垚表示信服,但对于他的医术,温垚表示怀疑。
他环着胸,眼珠转至眼角暗戳戳瞪了简逸一眼,后拉着周子询离开,美其名曰让上京其他大夫也见识见识周子询的怪病与“简神医”高超的医术。
“再会啊,简神医。”
“神医”两个字撂得格外重。
看着这一幕,李常宁忍俊不禁,只觉温垚这家伙没有半点刚认识时那邪肆拽狂的样子了。
如今这个模样,倒让她看到了东方遥的影子。
想到东方遥,李常宁笑意凝住,神色微变。
垂头,抬手,拍着些微僵酸的脸颊,一气呵成。
敛眸思索片刻,李常宁转身,看着一旁同白糖玩的忘乎所以的少年,问道:“周子询被带走了,你要回去吗?”
不等他说话,她又接着问:“我要去梦浮华,你要和我一起吗?”
她的邀请,周子安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点了点头。
“喵?”白糖趴在少年臂弯处,闻声仰着脑袋看过来,“喵喵喵!”
“行了,知道你想去,自然会带你的。”
说着,她朝前伸出手。
视线里蓦然出现只手,和梦里一样温白如玉。
周子安垂睫呆住瞬息,转眸思考后,抬起空闲的那只胳膊,将手放在了她掌上。
带着凉意的手指落在掌心,有点痒。
李常宁眸底掠过一丝诧异。
旁边目睹全过程的简逸:???
不是,他不是失忆了吗?
满打满算,现在他与常宁不过相识半个多月,怎么这么亲近?比之前还甚?!
这边,李常宁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眨了眨眼,忽而迫切抬眸,小幅度歪头看去,果不其然,瞥见了少年红红的耳尖。
她轻笑了下,难掩愉悦,曲指虚虚握住他的手,半是调笑半是给他台阶道:“周子安,这么大个人了,还怕迷路啊?”
周子安目光闪烁,迟缓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嗯,怕。我对这里不熟。”
其实刚触到那温热的手心时他就反应过来了,她是想要抱白糖。
都怪那个梦。
少年淡淡垂眼,神色不惊,抽回手,把白糖送到她怀里。
看着这一切的简逸此刻心里很是难受。
一股不明情绪翻涌而上。
忮忌?羡慕?不甘?悔恼?
或许都有。
从前,她对他也是这样的。
白衣青年目光暗沉,唇角牵着苦涩的笑。
他后悔了。
西十六年前,他应该上前叫住她的。
李常宁抱着白糖侧身看过来,简逸抿去唇角的苦涩。
他听见她问:“你去吗?”
他摇头:“我还有事,不去了。”
少女似乎有些意外,眉尾微扬,“好吧,那我们走了。”
从简宅出来,大概未时。
两人一猫走在路上。
街巷边种了许多腊梅,开得正好,金粼粼的光照在上面,清雅秀丽。
阵阵清香袭来,李常宁抬头望去,入目是鹅黄色的花,寒天一抹亮色,很漂亮。
她突然想起什么,偏头问:“周子安,那日在医馆你说我身上有花,什么花?”
周子安行至腊梅枝下,抬手轻轻拂过嫩黄的花朵,答她:“……霜花。”
李常宁不解:“为什么?什么意思?”
“嗯……因为很像。字面意思。”
看起来每个问题都解释了,可语焉不详,等于没解释。
李常宁以为他还会有所补充,等了一会儿,可他没再说话。
她停住脚步,与他一前一后错开,看着他的背影,满心疑惑。
他说话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打哑谜似的。跟谁学的?
周子安脚步虽不停,却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李常宁没几步便追上了,语气些微不满喊他:“周子安。”
“嗯?”少年驻足回眸,发丝被风扬起,些许凌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眉宇间还有那么一些——
灵黠。
很鲜活,很有少年气。
李常宁一怔。
“……周子安,你这样,很好。”她走上前与他并肩,忽然忘记了方才想问的话,冒出这么一句。
前些日子他总是温温和和小心翼翼的,确实如温垚所说,同以前的宋长安不太一样。
如今这样,很好。
这下轮到周子安疑惑。
他捻着手里的花瓣,品味她这句话的意思,一首思索到有人撞了他一下。
周子安一个踉跄,慌忙中,李常宁伸手稳稳扶住他。
“哎呀,不好意思公子!您没事吧?”穿得单薄破烂的小男孩慌慌张张,深深弯腰道歉。
“没事。”周子安对他温和一笑,“走路小心些。”
“嗯嗯,我知道了!”说着,那孩子要走。
李常宁却松开扶着周子安的手,上前两步抓住了他后衣领子。
小男孩回头,便见一仙女似的姐姐眉眼弯弯看着他。
“怎,怎么了吗?”
“撞到人主动道歉是好孩子,可偷东西就不是了哦。”
小男孩脸上露出慌张失措之色,结结巴巴:“姐、姐姐,你、你说什么呢?我,没、没有偷东西!”
李常宁抬手,指尖挂着一个荷包,一块玉佩:“说谎更不是好孩子。”
周子安探手去摸腰间,落空。
见状,小男孩飞快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李常宁周子安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
李常宁扶起他,拍着他膝盖处的灰,“你这孩子,膝盖不疼吗?”
“不疼不疼,我皮糙着呢!”说着,他后退了一小步。
面前的姐姐太过美好,他觉得脏脏的自己不该离她那么近。
“我这是第一次偷东西!哥哥姐姐,你们不会抓我去报官吧?”小男孩战战兢兢抬眸,“我,我本是行乞为生的,可最近上京突然多了好多乞丐,他们划了地界,我没地方行乞,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
周子安走上前蹲下,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局促地揪着衣角,回答:“谷子,稻谷的谷。”
“谷子,”周子安轻声重复,“是个好名字。”
“今年多大?”
“嗯……”谷子想了一会儿,“应该,有十三。”
“力气大吗?”
“大!”这问到谷子心坎上了,他指着旁边的一块大石块,神情骄傲,“那样的石头,我一次性可以搬两块呢!”
周子安点头,从李常宁手里拿过玉佩递给他:“拿着这个,去长璟街周府,把这个给管事看,就说是二公子让你来的,管事会给你安排活计。”
谷子受宠若惊:“啊?”
好一会儿,他眨着眼睛,小心翼翼问:“真的吗?”
“嗯。”周子安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
待谷子背影消失在转角,李常宁才淡声开口:“你好喜欢捡人回去。”
听周子询说,他院子里有个打杂的福子,也是捡回去的。
“这是捡吗?”
“差不多。”她顿了一霎,问:“你不怕他拿玉佩去卖了?”
“卖了便卖了,至少这段时间他能好过一点。上京的冬天,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