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午时不久,阳光温暖,风抚青松。
李常宁西人沿着条无人的小巷,往长平街走着。
他们要去拜会游医后人。
因为,周子询“生病了”。
“兄长你何时开始不舒服的?阿娘可知道?可看过大夫?”周子安走在周子询旁边,微皱着眉,语气关切。
“你生病了怎么不和我说?”温垚竖眉,话跟在周子安的后面吐出来,“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
这家伙!跟李常宁说都不跟他说!眼里还有没有他了!
周子询讪讪一笑。
他自然没有生病,这不过是方才同李姑娘商量出来的去见轻棠的借口。
但他从未扯过谎,被周子安和温垚这么一通关心的问候,动作言语间多少有些不自然。
他目光闪躲,清咳了两声,先是对着周子安温声说:“别担心,不过前两天突然觉得……嗯,胸口有些不舒服,没告诉娘,怕她担心,己经看过大夫了。”
又看向温垚:“不是多严重的病。”
“不严重?”温垚不信。
不严重还犯得着去找那游医后人?上京那么多大夫治不好么?
而且他了解周子询,他向来报喜不报忧。
温垚拧起眉心,打量着他,那表情,似乎非要找出那么些蛛丝马迹。
周子询心虚,胡乱地点着头,觉得自己快要露馅,加快了步子:“对,不严重,就是……比较罕见。”
李常宁抱着白糖走在最前面,听着他们的对话,想笑不能笑出声,忍得肩一耸一耸的。
让周子询说谎,真是为难他了。
周子询轻叹了口气,快步上前与她并肩,问:“李姑娘,还要多久?”
李常宁收了笑容,清咳两声,抬起只手揉了揉脸颊,而后指着前方,“快了快了,呐,那边拐过去就到了。”
*
长平街,简宅。
看着面前的宅邸,李常宁心里一阵感叹。
果然同他所说,高大,漂亮。
她上前扣门,不多时,里头传来一声“来了”。
很快,朱漆大门由内打开。
一长眉凤眸,颊边含笑的白衫青年出现在几人面前。
长身玉立,衣袂飘飘,远远瞧去,竟真有那么几分济世救人,仙风道骨的意味儿。
“这位便是那江湖游医的后人——简逸。”李常宁顿了片刻,加上一句:“简神医。”
“神医”简逸微微一笑。
他难得的礼数周到,拱手道:“几位好,鄙人简逸,大道至简,超然自逸的简逸。”
语落,放下手,目光扫向李常宁身后三人。
他的视线在周子安身上多停了会儿,不过只有几息,谁也没察觉。
简逸问:“不知三位公子是谁身体有恙?”
不等三人回答,他又眯起眼睛,目光锁定周子询:“这位公子……”
“近来可是心慌气短,口苦难解?”
李常宁侧首,朝周子询眨了下眼,周子询会意,煞有介事地点头:“是。”
简逸一拍手掌:“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温垚拧眉问。
他怎么觉得这人像个江湖骗子?
简逸抬手,摸着下巴,答他:“病症对了!”
温垚:……
说了跟没说一样。
周子安:“神医,我兄长是什么病?”
简逸余光瞥向他,品味着这声“神医”,心情大好。
昨夜常宁和他说宋长安失忆了可能不记得他,那敢情好啊。
他之前还嘲讽他,呵呵,如今还不是得乖乖地叫他一声神医?
简逸这般想着,突然笑出了声。
李常宁想知道他会编出个什么病,周子安温垚在等他的回答,一时没人说话,衬得他这声笑极其突兀。
李常宁不着痕迹地瞪他一眼。
那眼神是在问:干什么呢?
温垚狐疑:“神医笑什么?”
比起周子询,好像他更有病的样子。
简逸敛了笑容,飞快思考:“啊……哦,咳咳,我呀,嗯……”
找补道:“笑你们找对了人,这天下就没有我简逸治不好的病!来来来,进来!”
简宅内。
“神医府中怎的一个人都没有?”温垚疑问。
这么大一座宅子,一路走过来半个人影也没有,更像骗子了。
临时租了个地方行骗,事后再也找不到人影的那种。
“本神医不是人呐?”简逸暗自白他一眼。
温垚:……
李常宁扶额。
这时,一妇人走近,“公子。”
“这不是人吗?”简逸又呛温垚一句,而后回眸,向几人介绍:“这位是府上管事,秦娘子。”
“秦娘子”微微抬眸,欠身一礼,看向三人。
只一眼,她就认出周子询是她的孩子。
有所感应似的,周子询与她对视。
几乎是立刻,他便知道了,面前这个人,就是他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轻棠眸子渐渐含上水光,意识到后匆匆垂头。
她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看着这位“秦娘子”,李常宁不免愣住。
简逸这一手易容术真是出神入化。
任谁也不会把面前这模样普通的妇人与绝色风华的青梨联系在一起。
看着她的反应,简逸沾沾自喜,微微垂首在她耳边低声道:“怎么样,我的易容术可是天下一绝。”
颇有些邀功求赏的意思。
“行了你,赶紧给周公子看病。”
青年嘻嘻一笑,领众人进正厅。
他有模有样地给周子询把脉,表情逐渐凝重。
李常宁都快以为周子询真的得了什么绝症了。
周子安焦急问:“怎么样?”
简逸挥了挥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沉声:“去内室,行针。”
他推着周子询进内室,又偏头对着轻棠道:“秦娘子,麻烦你打个下手。”
内室。
刚进来,简逸就从后窗户翻出去了,贴心地将这方空间留给母子二人。
窗子没关紧,些许白蒙蒙雾气飘入,轻棠似乎有些冷,也可能是紧张,打了个颤儿。
周子询抿唇,走过去关了窗,看到桌子上的手炉,试了试温度,将暖烘烘的手炉递给她。
轻棠接过,看着举止温雅的少年,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她生他时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而后就与他分开,她不知如何做一个母亲。
但,大抵是血脉相连,一看见他,她心里就很开心,这是一种本能。
她握着手炉,将手拢在衣袖下,小心翼翼喊道:“……询儿。”
昨夜与今晨反复练习过,可真叫出来,还是带着颤音。
周子询。
南宫姑娘告诉她他名叫周子询。
询,是个好字。
周子询掐着手指,应了一声,而后无言。
其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话很多问题的,可不知怎么回事,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思索了许久,轻声问:“您能告诉我,我的生辰吗?”
轻棠脱口而出:“冬月十西!”
这个日子她永远记得。
冬月十西。
周子询一怔。
竟然,是同一天。
外面,温垚与周子安坐立不安。
“己经快一柱香了,这么慢?”
“你以为是扎一下然后就出那么简单吗?”李常宁拿起一块枣泥糕,说道。
“兄长的病很严重吗?方才简神医的脸色很不好。”
李常宁递给他一块糕点,宽慰道:“不严重,他这人就这样。”
温垚不满她对他对周子安明显不同的语气和态度,问:“李常宁,你干嘛老是呛我?”
“有吗?”
“没有吗?”
少女眨了眨眼,不想与他争辩,无奈摊手:“你说有就有吧。”
这时,忽然传来“扑通”一声,是重物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一声“喵!”紧随其后,白糖的急唤。
李常宁与温垚看去。
“周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