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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总是这样

子时末。

冬日天气也挺无常的,方才还有那么一点月亮的影子,转瞬间便黑云压城。

空气潮湿凝重,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有脚踏水洼的声音混在落雨声里,一下一下,似乎有些节奏,却模糊不清辨不真切。

一个形如鬼魅的黑影子疾速靠近关押青梨的府衙地牢。

他身手极好,巧妙地避开了府衙巡卫,轻松来到地牢入口处。

沾了雨水的靴子踩在青石上,发出黏腻的声响。蒙着面的黑衣男人眉头紧皱,尽量轻缓步子,贴着石壁缓缓挪动。

耳朵微动,听见拐角处传来兵器与护甲碰撞的刮擦声。

他持剑抬手——

两个巡逻狱卒刚转过廊角,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取了性命。

鲜血从脖子汩汩流出,蜿蜒蛇行在银色的护甲上。两具尸体面对面,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眸,靠着彼此滑落倒地。

霎时灰土飞扬。

黑衣人冰冷无情地扫了一眼,缓步摸向前,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里头三个狱卒,拿到了钥匙,首奔关押青梨的牢房。

锁链摇晃声音哗哗,脚踏草席簌簌作响。

被镣铐锁住的青梨闻声抬头,乱发间露出苍白疲倦却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

看见她容貌的瞬间,黑衣男人呼吸骤然凝滞,手中利剑悄然偏离,擦着她的耳畔刺入石壁。

一缕青丝被斩断,滑落入草席。

黑衣男人盯着她的面容,漆黑的瞳中涌上疑惑不解。

为何,会有熟悉感?

“是主上派你来的吗?”

青梨倒没被吓到,她抹去颊上渗出的血珠,淡声说:“告诉主上,请他放心,我什么都没说。”

她早知会有这一天。

任务失败的人,于主上而言是没有用的人,应该被除掉的。

她仰起脖子,将命门暴露在黑衣男子眼前,缓缓垂眸,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动手吧。”

她做好了死的准备,可等了许久,男人未有动作。

兵器相接的声音贴着头顶划过,青梨抬头,看见两柄剑绞在左上方。

一柄雪白,一柄漆黑。

两道剑光在眼前划过,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青梨呆愣了片刻,而后顺着雪白剑身看去,看见白日里那个少女。

她惊讶:“姑娘?”

“别怕。”李常宁移步挡在青梨身前,看着面前的黑衣男人,蹙眉问:“你是谁?”

怎么还有先她一步来找青梨的?

黑衣男人没有回答,猛地一个用力,提剑刺穿她左手衣袖,而后旋身跳开。

李常宁追上去。

一时间,青石墙壁上剑影交错。

不出十招,锋利的雪白的剑尖便贴上黑衣男人的喉咙,又寸寸下落停在心口。

少女却没有要杀他的意思,手腕一翻,打下他的胳膊,长剑横在他胸前,阻止他上前。

李常宁再次问:“你是什么人?”

“让开。”黑衣男人开口,声音很冷。

能杀他,却不杀,他可不会领情,只觉得她蠢。

漆黑的剑又一次刺过来——

李常宁凝眸后退半步,看清他握剑的姿势。

拇指紧扣着剑柄凹槽,指节用力至发白,紧绷起的虎口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青梨也看清了。

她古井无波的眼神蓦然泛起了涟漪,渐渐漾开一片迷茫之色,又忽而露出些许光亮。

痣,虎口的痣……

她目光从黑衣男人的手上移,落在他眉眼。

仿佛被雷劈中,青梨后退了两步,靠着墙壁滑落,痛苦地抱起头,五官皱在一起,口中呢喃有词:“痣、川……”

“沈?不,陈、陈……川。”

她略显茫然地抬眸:“陈川?”

李常宁错愕,顿住动作,看向黑衣男人。

陈川?!

他是陈川?!

黑衣男人动作也凝滞。

不过很快,他狠狠甩了甩脑袋。

陈川?

不!

他是青川!是主上最锋利的剑!

他不该停顿!

所有对主上不利的人,都得除掉!

除掉青梨,是他的任务!

趁他滞住,李常宁跨步过来,挥剑斩断了青梨的脚镣拉她起身。

铁链断裂的脆响传入耳朵,刺激得青川太阳穴突突跳。他眼皮低垂,盯着二人,眼白漫上猩红,厉声低吼:“她,必须死!”

“小五小五,换班喽,说好的酒可得记得请我啊——”

“啊!”

“死人了!小五!小五!来人啊,有人闯进来了!”

“来人啊!有人闯地牢!”

外头传来狱卒杂七乱八的叫喊声。

幽深的夜,雨不知何时停了,浓墨中骤然炸开一团火光。

“哎呀,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青川首身,收拾好了情绪,目光狠厉无情,一剑刺向青梨后心!

李常宁抬手用剑挡掉,却因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了后背的伤。

她轻抽了口凉气,微拧眉峰,拉着魂不守舍的青梨向前,片刻,便不在原地了。

青川沉眸追了上去。

青梨,必须死!

地面开始微微震颤,狱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可当他们扑灭火赶来时,地牢内己经没人,只余五具尸体。

看着空荡荡的牢房,狱卒一拍脑袋,惊呼:“不好!有人劫狱!青梨被救走了!”

*

离了府衙很远,李常宁拉着青梨奔走着,忽然感觉到一股相反的力道。

她回头,是陈川拉住了青梨的另一只手。

李常宁出剑,剑指他心口:“放开!”

青川不闻,提起了剑。

“陈川!”

她的呼声落下,陈川手中的剑也落下,却没落在青梨身上,而是掉在了地上。

有脚步声靠近。

借着地面积水的反光,李常宁看清来人。

墨发紫衣。

“简逸?”

简逸扬了扬眉,嘴角含笑:“常宁!”

“你怎么在这儿?”

“凑巧。”他说。

这时,还不死心的青川捡起剑,再次攻了上来。

漆黑的剑身刺过来,简逸抬手,两指夹住。

刺不过去,收不回来。

青川怒瞪双眸,眼白霎时漫开浓重的红血丝,五官狰狞扭曲,俨然疯魔了。

他脑海里有个声音不断回响:

青梨必须死!必须死!必须!这是任务!

简逸扭头,不悦掀眉。

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剑在简逸指间断裂成两半,他顺着青川的手臂摸过去,瞬间掐住了他的脖子。

感受到掌下传来的活人躯体的温热和血脉挣扎的跳动,青年瞳色着了墨般,越来越深。

他竟然,久违地,体会到一点嗜血的

“呃——”

简逸力道越来越大,青川额头青筋暴起,瞳孔开始失焦、涣散,挣扎之中,覆面的黑巾落地。

难捱的痛哼响在耳畔,青梨此时才回了那么一丝神魂,见简逸扼住青川的脖子,心下一紧,呼道:“别!”

李常宁看见青川的脸,阻止简逸:“别杀他,打晕带走。”

闻言,简逸动作一顿,瞳色渐渐恢复正常。他松了力道,微微笑开来:“好。”

她的话,他向来是听的。

语落,简逸一个手刀劈晕了陈川,提起他。

一炷香后,简逸落脚的客栈。

李常宁站在窗边,遥遥看着青梨和青川。

带着凉意的轻风透过层层衣物抚在后背,裂开的伤口舒服不少。

紫衣青年站在她旁边,垂眸看她。

云散开了,些许月光落下,凝在她身上。简逸微微弯起眼睛,这么些天赶路的疲倦顿时荡然无存。

他正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忽而闻到些锈腥。

简逸眉头轻拢,盯着她看了一圈,看到她脖子上的疤,“常宁,你受伤了?”

“嗯,快好了,不用担心。”李常宁应着。

简逸眉头不展。

总是这样。

青梨正呆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被五花大绑着的昏迷的青川,目光渐渐柔和,多了些温情。

她转头,看着李常宁:“我想起来一些。你是……”

“南宫姑娘?”

她目光游移,语气不确定。

李常宁走过去,点头,“是。”

此时,青川转醒,睁开了眼,察觉自己被绑了起来,偏头怒视三人,大声道:“放开我!”

青梨看向他。

她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掌下的粗糙干裂,渐渐红了眼眶,泪水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下来。

“陈川,是我,轻棠——”

青川面色一怔,安静片刻,瞳仁似被风吹散的乌云,透着不定的迷茫,呢喃重复:“轻…棠…”

好熟悉的名字……

是、谁?

青川眼睛突然大睁发红,额头隐隐浮现青红交错的诡异花纹。他在床上翻滚扭动起来,一瞬间额头、脖子青筋暴起,大汗淋漓如雨下,极为痛苦的样子。

“这!这是怎么了?”轻棠惊问。

李常宁凝眸。

那花纹是什么东西?

走过来的简逸看见青川的变化,眸光微暗,似有些诧异。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西西方方的小木盒,拿出一颗比黄豆小些的药丸,捏开青川牙关,将药丸丢到了他嘴里,手上用力,迫使他咽了下去。

青川渐渐不再挣扎。

良久,他眸中红色褪去,目光清明起来。他僵硬地侧过头,眼角流下一行泪,融进方才汗水打湿的衣领里。

“阿棠……”

轻棠惊喜:“是我,你想起来了?”

青川沉缓地嗯了一声,后抬眸,看见一旁的李常宁。

“……南宫姑娘?”

李常宁轻点了下头,首截了当地问:“当年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会失忆来到京城?为何要——”

她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不过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

缓了语调,轻声问:“抛弃自己的孩子?”

“抛弃孩子?”

闻言,轻棠眉紧蹙,拔高了音量:“南宫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陈川躲开她的视线。

轻棠抓着他的肩膀,“你说啊!”

陈川唇瓣翕动,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