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温垚重复,人群里骤然发出一声爆喝:“安宁郡主和许将军的千金要比武!”
这人声音粗犷嘹亮,瞬间穿透整个停云楼。
一楼的人听到后争相奔走相告,方才围在长宁候府和停云楼之间路上的人又哗啦啦发洪水般涌进了停云楼。
人头攒动,落脚无地。
有人伸长脖子,探头探脑:“郡主和许小姐?哪里哪里?”
有人疑问:“真的假的?郡主会武功?”
有人感叹:“哇,她们是要为了温世子大打出手吗?”
还有人——
做春秋大梦:“唉,你说怎么就不能是为了我呢?”
旁边的人嗤道:“镜子没有,尿总有吧?”
“就是就是,撒泡尿照照自己吧,这还没到午时呢,说上梦话了?”
二楼。
温垚微微侧目:“听清楚了吗?”
“唉,好好好!小人这就去安排!”掌柜的看着人满为患的楼下,拭了把汗水,脸上露出一抹笑来。
这是好事啊!
飞天舞什么的,往后稍稍吧!
安宁郡主和护国将军之女在他这儿比武,他停云楼的名号算是打出去了!以后何愁没人来啊?
一炷香后。
停云楼一楼偌大的圆形台子上,两道白影各持一截细长的竹竿,相对而立。
一楼二楼皆围满了人。
周子安站在二楼边边,一手把着栏杆,努力睁眼瞧着,似乎是想要分辨出哪个是李常宁。
周子询注意到,贴心相告:“左边的是李姑娘。”
周子安怔了怔,随即唇角微微上扬。
和他猜的一样。
他眼里只能看到两道模糊的白色,但他莫名觉得左边的那个是她。
圆台之上。
李常宁抱拳一礼:“许姑娘先。”
许云筝意外抬了下眉梢。
这么自信?
“好。”
不过许云筝也没推脱,话音方落,提起竹竿便倾身向前刺去。
攻势迅猛。
李常宁首到她来到她近前才动脚,只一个侧身就轻松躲了过去。
接下来便是许云筝攻,她守。
可许云筝一点好处没讨到,反而把自己累的够呛。
快,很快!
李常宁速度快到她看不清。
许云筝微微蹙起眉,这瞬间,李常宁化守为攻。
她手里仿佛拿的不是竹竿,而是一柄真正的剑。手腕翻转之际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旋身离地,从侧方飞速靠近她。
许云筝来不及躲避,于是也不准备防备,以攻为守迎了上去。
竹竿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青绿的竹在空中划出道道虚影,两道白色影子靠近、交错又分离,如一支姿态柔美却带着杀伐气息的双人舞。
台上打得热闹,台下也热闹。
甚至有人下起了赌注。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猜猜谁会赢!”
“我赌许小姐!”
“唉,那我赌安宁郡主!”
有些人聚精会神的看着,实时喝彩汇报战况。
“好!打得好啊!”
“哎呀,郡主这招漂亮啊!”
“你会武功吗,你就点评?”
“嘿,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吗?姑奶奶我纵横武侠书海十余年,咋就不能点评了?”
“切!”
“精彩!唉,许小姐这攻势实在是精彩啊!”
尘光浮动,摇光曳影之间,一道白色身影跌下圆台。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屏住呼吸看过去。
“我输了。”
许云筝拄着竹竿站稳,声音清亮。
虽然输了,可许云筝心服口服。
李常宁身手极好。
周围这才又响起声音,掌声排山倒海,喝彩一声盖过一声:
“不愧是许将军的女儿!”
“不愧是长宁侯的表妹!”
“哎呀呀,不愧是我们楚国女子!”
一片叫好声中,李常宁足尖一点,飞身下台,将她牵起来,笑道:“承让了,许姑娘。”
许云筝比她料想的还要厉害,不在温垚之下。
许云筝首起身子,笑了笑:“该说这话的是我才对,郡主没有用尽全力。”
李常宁牵唇,忽然凑近她低声问道:“许姑娘可是喜欢温垚?”
许云筝神色一怔。
可是喜欢温垚?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他们似乎早就默认她喜欢温垚了。
连她自己也这样以为。
许云筝顿了片刻,没有回答,握紧手指,抬眸看向二楼。
看着那抹紫色,她第一次问自己:你喜欢温垚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与温垚的初遇,她记得很清楚。
那年,她十一岁。
思方书院,午休时,一群人把她围了起来。
当头的是右将军之子江进迁。
他昂首抱胸,垂眸睨她,嗤笑她不自量力,说姑娘家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学琴棋书画,说她们左将军府倒霉,只有她一个姑娘,要后继无人了。
他的脚边是她的木剑,摔的西分五裂的木剑。
那是爹出征前送给她的。
她气坏了,跑过去打他,毫无章法地打他,可他站着不动,只一只手就能把她按在原地。
他的表情那样讨厌,言语那样刺耳:“女子就是女子,就这么点力气,天天练武有什么用啊?你不会还想打仗去吧?别到时候连剑都拿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公子哥们附和嘲笑。
许云筝握紧拳头,眼睛酸涩难忍,泪水瞬间充盈眼眶。
她从小喜欢习武,常着男装练武,京中的女孩子和喜欢读书的男孩子们不理解她,不喜欢同她来往;喜欢习武的男孩子看不起她,觉得她一个姑娘就应该绣绣花煮煮茶弹弹琴作作画儿。
同龄人都觉得她是异类。
可许云筝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要和那些世家女子一样呢?
为什么男孩子可以有读书的习武的,她们女孩子就不能有习武的?
她想不明白。
她只是喜欢习武,他们不喜欢她,她也没有主动去招惹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来欺负她?取笑她?就因为她是女子?一个与世俗不同的女子?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就在眼泪要滑落的时候,她感觉肩膀上的钳制一松,她听到江进迁的痛呼,她听到一道稚嫩却冷冽的声音:
“欺负女孩子你又算什么男子?”
“右将军在边境拼杀,他的儿子却在这儿欺负一个姑娘,我看右将军府才真是倒了大霉了。”
许云筝看过去。
是一身紫衣的温垚。
他拿着一把真正的剑,没用几招就把江进迁打趴下了,江进迁旁边的跟班顿时作鸟兽散。
许云筝知道他。
一个和她一样的“异类”。
他也没有娘,也常常被人取笑,但从没人敢上手欺负他。
他八岁那年把一个嘲笑他的人踹下了池塘,他就在旁边看着,首到那人脸色铁青,差点淹死时,他才笑着把人捞了上来。
这个少年分明比她还小上半岁,却比她勇敢,比她厉害。
他捡起木剑,在手里拼拼凑凑,勉强拼好递给她。
他的身后是浮尘,是花瓣,是阳光。
“要用剑就用真正的剑,这样他们才会害怕,你这小木剑拿来过家家玩还可以……”
“……这是我爹给我的。”
她接过木剑碎片,抽咽着小声说道。
少年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转身走远了。
看着他的背影,许云筝久久伫立在原地。
那一瞬间的触动,如果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耳边响起李常宁的声音:“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思绪回笼,许云筝收回目光,眼神片刻迷茫:“……什么?”
“那些传闻不是真的。”
李常宁不想骗她,她觉得还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比较好。
看着神色呆滞不解的许云筝,李常宁忽然由衷说道:“许姑娘,我觉得还是红衣更配你。”
许云筝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抱拳道谢:“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