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宁看着兄弟二人,不忍打扰,却不得不打断他们,“大公子所说的玉瓶,也许还在书柜暗格里。”
戴一舟止住眼泪,攥着戴一鹤的衣袖,指骨青白:“哥,玉瓶,那玉瓶……”
戴一鹤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后走到书柜旁,一番动作后,其上的书简书卷掉落在地,一个暗格弹了出来。
一个散发着盈泽朦胧光辉的白玉瓶静静地立在里面。
“还在……”戴一鹤喃喃一句。
他拿出白玉瓶,先是看了眼瓶底,而后打开了瓶口。
淡淡的血的味道。
几乎没有了腥臭,但锈味浓重,还有一丝……
香?
简逸神色微变。
那股特殊的香己经很淡了,但他还是可以分辨出来。
是巫族人血的味道。
他蓦地想到宋长安的话。
齐婉,是当初逃走的巫族人的后代么?
衙门。
看着面前的五人,林夕有些为难。
碍于戴家人在场,林夕也不好开口问李常宁,他也不知李常宁用的什么名头夜探戴府,别说这还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赤衡。
青年目光在三人身上摇摆,后咳了几下,佯装严肃问道:“你们三个为何夜闯戴府?”
赤衡拿出玉佩,说明了前因后果:“我去戴府取回自己的东西。”
李常宁指着赤衡:“帮他望风。”
轮到简逸,只见他微微一笑,一甩衣袖负手于身后,启唇轻言:“我去戴府……赏月。”
林夕:?
看到林夕脸上的疑惑,简逸挑眉,“怎么,林捕快,我这一没偷二没抢,不过是寻了一处赏月的好地方,不过这地方恰好是戴府罢了,有问题吗?”
林夕唇角微抽,“……没问题。”
戴一舟此时才隐隐明白过来,“你们不是衙门的人?”
“这重要吗?这不重要,二公子,你们戴府的事才要紧呢。”简逸眉峰扬得更甚,看着他说道。
戴一舟闭了嘴。
这人的厉害他见识过,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好。
戴一鹤向林夕说明了情况。
听罢,林夕面色凝重。
商会会长在家中被杀,秋池城商界免不了一番动荡,一旦商户动荡,百姓也不得安宁,到时城内必然会生出许多事端。
更别说这戴会长还是人人称赞的大善人,且还疑似与那闹得人心惶惶的干尸案有关。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太过复杂。怎么看,此事目前都不宜张扬。
至少要等戴一鹤执掌商会,等他查清楚干尸案之后再把戴仁礼死亡的真相公之于众。
甚至最后,真相说不定还不能完全的公之于众。
秋池城百姓不需要知道戴仁礼死亡的真相,他们只要知道那个各方满意的被粉饰的“真相”。
林夕暗自叹了一口气。
悦安客栈。
李常宁回来时,正值夜中时分。
二楼很安静,只能听到她的呼吸与脚步。
路过宋长安的房间,见门的缝隙透出一点烛光,她轻轻敲了门,得了应答才推开门走进去。
少年正抱着熟睡的白糖坐在桌边,见她走过来,他先是动作熟练地拉开了身侧的凳子,然后倒了杯热茶。
“你怎么不睡觉?”李常宁坐在他旁边,揉了揉白糖毛茸茸的脑袋。
“你不是也没睡?”
“我?我那是有事……”
唉,等等……
李常宁拿起茶杯暖手,忽然觉得这段对话似曾相识。
少女微微眯眼,是在桑府。
放下茶杯,她用回温的指尖蹭着冰凉的脸颊,说道:“宋长安,不许学我,以后要按时睡觉。”
宋长安神色微滞,抿起唇角。
他认识她之前作息很规律的。
但李常宁特别喜欢在夜里出去,他便不知何时养成了同她一样的习惯。
“听到没有?”
少年轻嗯着点头,问:“你是去戴府了吗?”
“是啊……”李常宁盯着杯子里清澈的茶水,氤氲的薄雾柔化了她眉间清冷,“戴老板死了,同那个假扮柳千星的人一起死在了戴府书房,还在戴府发现了干尸案受害人的血。”
宋长安目露诧异。
“最后的罪名,应该会让那个假柳千星背着。”
戴老板的声望太大。
“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李常宁揉着额头。
可她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找玉佩的赤衡,戴一舟袖刀上的鳞铁,他们兄弟二人的步法……
“整件事像是被人推、着、走……”
李常宁打了个哈欠,左手支着头,一边说着一边阖上了眼。
最后,她垂着头,脑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嘴里的话也渐渐含糊不清,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似是困极了。
迷糊又可爱。
宋长安看呆了,一时没注意到少女支着头的手渐渐脱力滑落,眼看着她脑袋要磕在桌子上,少年才反应过来,后眼疾手快地伸手托住了她的脑袋。
他的手指有些凉,李常宁猛然清醒,眨着眼睛微微抬头。
如此一来,少年的手指便正好抵在她的下巴处,乍一看,像是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宋长安余光看到她脖子处那细浅的红痕,手指下意识下移,“这……”
少年的手指触及脖子处敏感的皮肤,李常宁本能地觉得痒,往后缩了一下,可少年的手指却随着追了过来。
李常宁一时怔住,抬眸定定地看着他,睫毛上挂着几颗困倦的泪珠,浅色瞳孔映着烛光,满满地都是他的身影。
想到此前他为她上药时愠怒担忧的表情,李常宁顿了片刻,开口道:“这是指甲不小心划到的,没什么大碍。”
宋长安这才反应过来,手僵在半空,心跳瞬间加快。
他察觉自己的耳朵烧了起来。
虽然他看不见,但从李常宁渐渐弯起的眉眼便能知道,他的耳朵一定红的不像话。
李常宁轻轻笑了下,坐首身子,后很是自然的把手搭在他的手上,稍微带着些劲儿握了握,“这么凉?”
“你在这儿坐了多久?”
语落,她又握得更用力了些,试图把自身的温度传递给他。
虽然她的手也算不上多暖和就是了。
“…没多久。”宋长安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她这动作对于他来说过于亲近。
过于亲近……
少年轻眨了下眼睛。
他突然发现,李常宁好像从不忌讳男女之防。
少年神思一转,想到简逸所讲,觉得她如此也很正常。
但他忽然很想知道,他在她看来是她的什么人?
救命恩人?
朋友?
亦或者,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李常宁自然不知道他此刻澎湃弯绕的神思。
不过宋长安想得没错,她的确不忌讳男女之防,也确实是把他当孩子看的。
毕竟她活了一百多年。
宋长安如今在她眼里,是个让人省心的乖孩子,虽然偶尔有点倔脾气,可大多时候可爱极了。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他的手暖和了一些,李常宁便收回了手,看着他膝上酣睡着的小黑猫,突然说了句:“白糖很喜欢你。”
白糖除了她,还不曾与别人如此亲近过。
宋长安半握起那只手,轻嗯了一声,想问的话在唇间兜转一圈,却终是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