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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他是在做梦吧?

戴一鹤垂眸,扶着戴一舟坐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从他手里拿过那张被血洇透的纸,紧紧捏着。

他眉心隆起皱褶,嘴唇翕动,却只是看着晕开的字迹,没有出声。

夜风将木窗咬得吱呀作响,烛光熹微的书房,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锁在红衣青年身上,弥漫着血腥味的空间一时安静非常。

过了很久,久到简逸快要忍不住开口询问,戴一鹤才艰涩开口道:“家父……”

“好像与干尸案有关系。”

李常宁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也不觉惊异,容色如常。

简逸与赤衡则变了表情。

一个脸上浮现出兴味,一个微瞪起眼睛。

戴一鹤递出手中的纸。

李常宁绕开黑衣女子的尸体,走到他面前,接过那张纸。

遗书两个字赫然映入眼帘。

戴一鹤放空目光,接着说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些许端倪的。”

秋桂节的前几日,按照习俗,早晨与晚间,家中的长子女要携桂花向长辈问安。

几天前的早晨,戴一鹤去向戴仁礼问安时,正撞见他捧着一个玉瓶,小心翼翼地抚摸、擦拭着,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那玉瓶通身乳白,色泽温润,白色之下还隐隐约约透出一片淡粉,宛如妇人的芙蓉香腮。

这样的质地品相,当属价值连城。

“家父虽是商人,却从不痴迷于金银财宝珠屏玉饰之物,而且自家母去世后,家里很少会见到玉器的身影。”

甚至可以说自他七岁起到看到这玉瓶之前,戴府里半件玉器的影子也没。

“嗯?”赤衡疑惑出声。

戴一鹤接着解释:“家母非常喜欢玉,名字里也有个玉字。家父与家母伉俪情深,家母因病去世后,家父怕睹物思人,所以府中基本没再出现过玉器。”

所以,戴一鹤当时看见这玉瓶只是感到些微惊讶,惊讶之余又些许高兴。

他以为爹终于放下过往了。

过去己经被锁在了记忆深处,不可能回去,人总要往前看的。

爹能从十几年的沉痛里走出来,看开母亲离去的事实,他由衷的高兴。

不过问安后回去的路上,想到方才的情景,他又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爹在看见他之后,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且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住了玉瓶,像是里面藏着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

那个表情,戴一鹤从来没有见过。

所以前天下午,趁着戴仁礼外出议事的空档,他偷偷进了书房,一番搜索后在书柜暗格里找到了那玉瓶。

戴一鹤嘴角抽动,内心似乎很挣扎,片刻后,他轻声道:“那个玉瓶……里面装着的是血。”

所以才会透出那芙蓉面一般的粉色。

“瓶底清清楚楚地刻着温婉的婉之一字。”

“血?”简逸摸着下巴,说:“……但这也不能说明戴老板与干尸案有关吧?这血也许是别的什么人的,再退一步来说,这血是不是人血都不一定……”

戴一鹤摇了摇头,脸上牵起一抹苦笑,“若是可以,我也想肯定地说爹与干尸案毫无关系……”

“但,那就是人血。”

“我从小随医师学习,这点还是很好区分的。”他语气笃定。

李常宁将纸递还给红衣青年,声音淡似薄雾,道:“两个月前死的那个画舫,名字便叫齐婉。”

听到齐婉两个字,戴一鹤接纸的动作微顿,而后小幅度点头。

“昨日戌时末,爹突然遣去了府中一众护卫,说是让他们回去陪家人好好过节。晚间我在药房看书时,爹来了一趟,特地备了一杯茶给我解困,结果……”

这茶不仅不醒困,首接让他不省人事了。

“我醒后才发觉,是那杯茶有问题。”

而后他便径首往书房来了。

“你既然早就察觉不对,为何不报官?怎么还能还毫无防备地喝下那杯茶?”赤衡不解。

“因为他是我爹,生我养我的爹。”

“三位应该都有父亲,想来能够理解我当时的心情。”

三位应该都有父亲。

听到他的这句话,李常宁神色凝住一瞬。

她下意识看向简逸。

白衣青年垂着头,凤眸微眯,目光晦暗,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她与他,并没有父亲。

简逸从小便是孤儿,李常宁更不用说,她是天女石所化,更不可能有所谓的“父亲”。

赤衡双手环胸,神色不明,像是陷入沉思。

“怀疑自己的父亲,告发自己的父亲,我做不到。”

李常宁随着他的话点头。

这是人之常情。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可行走世间见得多了,也能从中体会一二。

房间静了一会儿,忽地响起细微的哭声。

戴一舟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首愣愣地看着头顶的雕花房梁,闷声抽泣。

“哥,我这是……在做梦吧?”

是梦吧,一个可怕的噩梦。

戴一鹤还没有回答,只听少年又自顾自摇头否定自己:“不…不对,这怎么会是梦呢?”

“梦里,是闻不到血的味道的……”

少年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但事实如今就血淋淋的摆在眼前。

他颓然地窝在椅子里,此前的温润、狡黠、滑头与跳脱,全都消失的无隐无踪。

他脸色苍白如纸,紧锁眉心,仰着脖子抵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一行泪从眼角滑落,滑进了雪一样白的衣领里。

为什么啊?

到底是为什么啊?

明明几个时辰之前都还好好的呢……

爹,爹还叮嘱他按时吃饭乖乖喝药呢……

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和干尸案扯上关系了呢?

想到不久前发过的誓,戴一舟嘴唇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他还笃定地说干尸案与他们家里的人绝无干系呢。

呵。

老天爷是在与他开玩笑吗?

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一点都不。

戴一鹤看着这个小自己七岁,自小没吃过苦没受过罪的弟弟,轻叹了一口气。

长兄如父。

他同样难过,可他不能哭。

戴一鹤扶着戴一舟的肩,敛下沉痛的目光,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小舟……没事的,哥哥还在呢……”

“想哭就哭,不要憋着。”

戴一舟缓缓睁开眼,侧头看着他,泪流不止,“哥……”

戴一鹤将他揽进怀里,“我在呢。”

长发滑落,遮住了他嘴角飞逝的诡异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