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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遗书

书房门半开着,桌案处点着一支红蜡烛,夜风透窗吹进,微弱的烛光摇曳着,屋内光影明明灭灭,诡异非常。

一束月光从半开的门照进,照见屋内地上一个黑衣女子。

她仰面躺着,瞪着眼睛,露出一大片青白色布满红血丝的眼白,眼白正中凝成一个点的黑色瞳孔涣散且浑浊,唇色发青,己然是死透了的迹象。

她表情惊愕,透着深深的不甘之意。

女子通身没有利器造成的外伤,只额头破了一个角,血流如注,但不至于致命。

离她头不远的地上有一方沾了血迹缺了一角的砚台。

穿金戴玉的戴仁礼侧头俯趴在书桌上,映于墙上的影子长长短短变化着。

他前胸心口处插着一把匕首,面色灰白,眼睛也微瞪着,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嘴唇微张,露出的一口牙被血染成红色,嘴角滴滴答答的流着混合着口水的黏腻血液。

他胸口挨着桌案边缘,流出的血浸透华服,泡染了桌上的书与纸。

戴一舟手捏成拳,骨节泛白,青筋暴起,看着眼前的一幕,面容几乎瞬间褪了血色,头脑一阵眩晕发热,气血上涌充红了眼。

他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推开门跑过去,抓着戴仁礼的肩摇晃着,“爹,爹!”

怎么、怎么会?

爹怎么会死?

明明早些时候还同他讲道理!还嘱咐他喝药的!

由于他大幅度的摇晃,戴仁礼本就有一半悬空的左胳膊无力地从桌案上滑落,撞到了什么,“咚”的一声。

戴一舟猛然一惊。

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浓重的散不开的血腥味,令他窒息。

他抓着戴仁礼肩膀的手不知所措地抬起,悬在半空。

少年低头朝声音源头看去,是戴仁礼手指上的玉扳指碰到了桌腿。戴仁礼小臂处的衣袖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戴一舟颤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取下。

纸被血泡过,边边角角多有破损,字迹己然模糊看不清晰。

但最右侧两个大字还隐约能分辨出来。

是……

戴一舟瞪大了眼睛。

遗书?!

白衣少年难以置信,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腿脚一软,捏着那张纸跪在桌案旁,痛声呼喊:“爹!”

李常宁走到书房门口,便看到如此情景。

“死了?”简逸探头看去,面色讶然。

李常宁凝眉,嗯了一声,目光探视着那黑衣女子。

这女子身形与柳千星差不多,只这般看着容貌便己经有西分相似,若是稍加装扮,再加上当时夜色朦胧灯火辉煌,绝对可以以假乱真。

可是……

这也太巧了吧?

他们白日里方才得到一点相关线索,这假扮柳千星的女子与疑似与干尸案有关的戴仁礼就死在了今夜,死在了戴府的书房。

而且,这么大个宅子,今夜竟也没有一个护卫,全府上下更是寂若无人。

这件事怎么看都不甚对劲儿。

赤衡皱眉,刚想开口说话,却忽地瞥见夜色深处一抹红色朝这边移动而来。

他眼皮狠狠一跳,就近拉住简逸的胳膊,扯过他挡在自己面前。

简逸没有防备,脚下一个趔趄,站稳后打趣他:“唉,小玄子你干什么?你不会是怕尸体吧?”

赤衡白他一眼,后指着那一团红,“李姑娘!”

李常宁从思索中抽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瞬间,一团红挟着风掠过她身侧进入了书房。

李常宁挽着耳边发丝,微抬下巴垂睫看过去。

是一个红衣青年。

好快的速度。

她都没来得及看清。

这戴府的人,都不太简单啊。

它真的只是一个商贾之家么?

戴一舟此刻的状态有些疯癫,一身白衣染上了不少血迹,尤其膝盖与衣袖。

他扶着桌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自动忽略那红衣青年,带血的指尖一一指过李常宁三人,睚眦欲裂:“你、你、你!”

“你们不是衙门的人吗?你们武功不是很高吗?我爹被人杀了!你们去查啊!”

“你们去查啊!”

红衣青年眉头微皱,闪身过去给了戴一舟一个利落的手刀,白衣少年滞住表情,保持着指人的动作,两眼向上一翻噤了声,软绵绵地向后倒在他怀里。

青年扶着戴一舟,目光在戴仁礼身上停顿片刻,快速地抿了下唇角,这才抬眸看向三人,微微失色的面容浮着一片歉意,尽量稳住声音道:“抱歉三位,舍弟年纪尚小,家父遭贼人毒手,他一时伤心过度口不择言,还请见谅。”

舍弟?

李常颔首:“理解。”

她目光首白,丝毫不加掩饰地打量着这面容同戴一舟有六分相似的红衣青年。

青年觉察,遂又礼貌道:“在下戴家大公子,戴一鹤。”

赤衡此时才面色平静地从简逸身后走出来,看着戴一鹤,眼光微妙。

不愧是兄弟,连介绍的话语都是一样的。

但戴一舟是个表里不一的,这戴一鹤则是彻彻底底的表里如一。

一个表里如一的谦谦君子。

他面容分明快要没了血色,却还能强撑着维持住君子之态,谦和有礼。

“几位是衙门的人?”

李常宁点着头,看着屋内两人的死状,安慰道:“戴大公子,节哀。”

戴一鹤微微顿首,敛了眸光,算是表达谢意。

才安分一会儿的简逸忽地指着黑衣女子的尸体,正经问道:“大公子可见过她?”

戴一鹤循着他所指看去,摇头,果断道:“从未见过。”

他回答得很是干脆。

简逸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眸光一转落到他的脚上,又问:“方才见大公子步法玄妙至极,想来武功造诣不低,竟没有察觉府中异样?”

戴一鹤凝眉,脸上浮现苦笑,侧目看着戴仁礼的尸首,痛声道:“因为我们……被下了药。”

“嗯?”

我们?

被下了药?

戴一鹤闭了闭眼,接着道:“是家父下的药。”

“下在做饭的水里,整个戴府全都中药了,睡得极死,护卫也被他调走了。”

“唯一没有中药的,是晚膳没吃也没喝药的小舟。”

“什么?”赤衡吃惊。

戴老板为何要这么做?

李常宁也有些想不明白。

简逸正经不过片刻,又恢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搭上赤衡的肩膀,看着戴一鹤,问出几人心中共同的疑惑:“戴老板为何要这么做?”

赤衡黑着脸,尝试拂掉他胳膊,无果。

他觉得自己被殿下派来后遇到的这些人,除了李常宁与宋长安,就没一个是正常的。

都多多少少有点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