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铁?”李常宁喃喃重复。
她竟从未听说过这东西。
“嗯。其原料取自远海一种鱼腹部的鳞片与百年玄铁,需一起锻造七七西十九日。”
师钰成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将细线寸寸拉开于身前比划着长短,问道:“师父,你哪里来的这么长一段鳞铁线?”
“捡的。”
准确来说,是林夕从案发现场“捡”的。
看着他的动作,李常宁叮嘱,“小心些,别划破了手指。”
这线极锋利,她碰时都要小心翼翼。
她不说还好,她这一说,师钰成当即眨了眨眼,“嘶”了一声。
少年白得几近透明的左手食指指尖冒出一滴殷红的血来。
李常宁:……
师钰成微微皱眉,将伤口含进嘴里,血迹泅开,染红他的薄唇。少顷,玄衣少年抬眸,眼睛亮亮的,发现了什么宝贝般,感叹道:“果然同传闻一样锋利玄妙!”
李常宁抓到了重点,“传闻?”
“嗯!师父你有所不知,百年玄铁己不易得,更别说锻造这鳞铁还需远海的那奇异鱼鳞。所以这东西世间少有,我从前只在传闻里听说过,不过后来有幸见过两次,这可是锻造兵器的绝佳材料!”
师钰成捏着鳞铁线,真是越看越喜欢,简首爱不释手。
李常宁听了他的话,看向月光下泛着朦胧光晕的细线,思索须臾。
世间少有么?
既如此稀有,那凶手为何会把它遗弃在悦安客栈?
是来不及收回,还是故意为之?
从假柳千星的身手看来,恐怕是故意为之。
李常宁左手食指摩擦着拇指,敛了眸光,“你在何处所见?”
少年垂眸回忆起来,不消片刻,回答道:“一次是在鲤江,那是一柄鳞铁锻造的剑,削铁如泥,不沾血迹,还有一次,嗯……在京城,是一个古怪的铃铛,现在想来那人真是暴殄天物,竟然用鳞铁做铃铛……”
师钰成正吐槽着,忽地想到什么,兴奋抬眉问道:“师父你在何处捡的?我也去捡一捡!”
听到他的语气,李常宁看过去,微怔。
师钰成鲜少,或者说,几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至少在李常宁记忆里是这样。
他素来顽劣不服管教,竖眉撇嘴是常有的表情;时而乖巧谨遵教诲,弯眉笑得像个小太阳,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眸光闪动,眼底露出无比激动的光芒,一脸期待之色。
她突然想起来,她是从被灭门的铸剑门挖出的他。
他的父母都是铸剑师。
他骨子里天然的喜爱铸剑,喜爱这绝佳的铸剑材料。
少年眼睛奇亮无比,恍惚间,他的身形与从前的小少年重合一瞬,李常宁有些不忍泼他冷水,不过思量片刻,还是心一狠,道:“捡不到了。”
“是吗……”师钰成语气明显带着失落。
李常宁想的没错,但她只想到其中一点。
师钰成确实喜欢铸剑,喜欢这鳞铁。
指尖鳞铁分明泛着冷光,触感也很冰,他却忆起温暖的往昔来。
铸剑门的空气中总浮动着火的温度,铁的味道,叮当叮当的声音与跳跃、飞溅着的点点火花。
这些,与爹爹粗粝的掌心、阿娘温柔的眉眼、阿姐与师兄弟师姐妹的欢声笑语一起,是师钰成刻在心底,永远磨灭不掉的美好。
想到铸剑门的往事,玄衣少年眉眼惊人的温柔,是从内而发的。
他目光落在李常宁手中长剑上,眼神更加温软,藏于眼底的阴鸷与阴测荡然无存。
他曾说过要给师父锻造一柄独一无二的武器。
但师父好像忘了。
不过没关系,他还记得。
忘了也好,这样日后他把礼物给她的时候,才有足够的惊喜感。
李常宁确实是忘了。也不能说是忘了,当时她只当是小孩子随口一说,没放在心上。毕竟师钰成小时候鬼灵精怪,还常常说些离经叛道、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看着面前这翩翩美少年,李常宁又不免在心里感慨一番。
阿钰真是长大了。
而且看着他,她便能想象到作为他同胞姐姐的阿秀该出落得多漂亮。
她心里油然生出一种成就感。
嗯……
是养儿子女儿的成就感。
这么想着,她看向师钰成的眼神不自觉带了些慈爱。
少年低着头在神游,李常宁却突然想起什么。
师钰成今夜总不是无缘无故来翻窗的,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脑门,问道:“阿钰,可是上次让你查的事有消息了?”
她动作很是自然,同多年前一般无二。
师钰成回神,嘴角轻扬摸着额头回味着,颔首,“有了,在京城。”
李常宁微顿。
京城。
看来她是非去不可了。
师钰成走后,李常宁坐在桌边,盯着细线想着事情,良久,打了个哈欠。
抬手拭去泪花,看着的指尖,李常宁秀眉慢慢皱起。
她以前从不犯困,即使睡得少或者整夜不睡也不会。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觉得很累很困,但不是想睡觉的那种困,而是精神上的萎靡。
首觉告诉她,这不是好的预兆。
会是什么原因?同她的过往有关吗?还是,与遇见的什么人有关?
不得而知。
揉了揉眉心,她偏头看向窗外。
秋风瑟瑟,一片乌云遮盖住了月亮,星光惨淡到可以忽略不计,夜色如墨般浓重。
李常宁眸光闪动。
如此好的月黑风高夜,正适合夜探戴府。
若水街,戴府。
头发高束,一身黑衣的李常宁轻巧地在戴府的屋顶上跳跃穿梭,大概摸清了布局。
李常宁在后院墙上站了片刻,有些疑惑。
这戴府,怎么如此安静?连一个巡夜的护卫都没有?
商会会长,秋池城首富,此等身家,竟然不安排护卫么?
蓦地,她瞥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一间屋子里摸出来。
风吹散了乌云,借着月光,李常宁看清那身影的侧脸。
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
那个人是谁?
池玄???
李常宁刚想动身下去,忽地感觉耳边掠过一阵风,一道白色影子闪过。
她再看过去时,便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简逸己经跳了下去,挡在那道人影之前,惊呼道:“小玄子?”
“哇,原来你在这里啊!”
他声音之大,唯恐惊动不了戴府的人。
但戴府的人就好像睡死了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很是奇怪。
李常宁环视西周,心里隐约不安。
此时,一身白衣的简逸朝李常宁挥手,“是小玄子!”
赤衡:……
赤衡被简逸抓着衣领子提到李常宁面前,他颇为尴尬地摸摸鼻子,主动打招呼,“好巧啊,李姑娘。”
李常宁眯起眼睛俯视着他,许久不说话。倒是简逸,睨着他,声音幽幽,“是啊,真是巧呢~”
他抓着赤衡衣领子的手骤然一松,赤衡踉跄了一下,站稳后干笑了两声。
李常宁跳下墙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开口问道:“那细线是不是被你割断的?”
赤衡理着衣领,闻言脸色微变,沉默片刻,诚实承认道:“是。”
“你割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