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安顿时目光一紧,看着她侧脸的澄澈眼眸里满是不安与不解。
什么叫做没那么想活着?
他觉得她这话有点匪夷所思,人都会想活着才对。
秋风吹进房中,宋长安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一身染血白衣躺在山林中。
可这一路走来,宋长安见识到的李常宁聪慧过人,武功极高,应该不会被人逼至那步田地,伤成那个样子才对……
他脑海闪过一个画面。
是月夜厨房里,少女拿着刀悬于腕上的模样。
宋长安心下陡然一惊。
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般,他蹙起眉,疑惑更深。
她那是自杀?
李常宁没发现他的异样,一手抵着下巴自顾自接着道:“没有记忆,没有过往,对未来没有期待,只有重复的每一天,这样的日子实在无聊。”
无聊透顶。
说完这句话,李常宁心中陡然一轻。
是拉满的弓终于射出那一支沉重的箭后,弦断似的轻松。
从不春山醒来来到人间最初的三十多年,是新奇且充实的,但后来她日渐厌烦了。
她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让每一日尽量变得有意义。
比如学习做菜,虽然还没有做给别人吃过,但她自我感觉良好;
比如结识东方遥,一起游历天下,打遍江湖;
极度想死的时候,选择不同的方式自杀,被不同的好心人救下。有时候自杀的地方没什么人经过,她便躺在那儿看天看云,看山看水,等伤口愈合,也算一件趣事;
没那么想死的时候,喜欢行侠仗义。
比如救下师钰成与师文秀,体验了一把养小孩的乐趣;在烽火连天,尸骸遍地的战场挖出个奄奄一息的小将军;端了黑龙寨,为民除害……
还有现在,陪宋长安上京寻父。
投入到这些事情中时她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可一旦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她又无可避免的感到空洞。
她的脑海里有一个望不见底的洞,记忆与过往埋葬在那里,而它的周围,荆棘丛生,她无法靠近。
“宋长安,谢谢你。”李常宁蓦地转头,看着少年,轻声道谢。
关于他过往与未来的那个预知梦,给了目前的她一个还算坚定的留下来的理由。
宋长安压下心中思虑,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她为何突然对他言谢。
若要谢,也当是他谢她才对。
“常宁,你——”
李常宁却眉眼微弯,笑意盈盈地打断他,接着说道:“不过我现在觉得活着也不错。”
尤其是了解了一些自己的过去之后。
对比简逸所说,她如今确实变了很多。虽然简逸所说她目前还不能全然相信,但想来大差不差。毕竟他骗她也没什么好处。
她更加想要找回百年前的记忆了。
看着呆愣着似乎还在消化信息的少年,李常宁突然问道:“你想听陈川与轻棠的事吗?虽然我知道的也不多。”
少年从思索中抽离,闻言一怔。只觉胸腔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他攥紧了衣袖,似是恨不得将那薄薄的布料嵌进血肉,良久,松了手指,微微点头,“嗯。”
*
破晓的第一缕光从窗缝挤入,照在少年俊秀的眉骨处。
宋长安撑着脑袋坐在桌前,睫毛的阴影下,是一片青乌。
他一宿没睡。
一时间知道太多东西,难以入眠。
窗外青石街道上覆着一层白霜,己有行人来来往往。有几个摊贩己经开始架设摊位,宋长安打眼看去。
是一筐筐黄澄澄的柿子饼。
柿子饼……
少年眼睫微动,算了算日子,发现今日是九月初十,霜降。离奶奶去世快一个月了。
他洗漱完,绑上一根白发带推门而出,迎面撞上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李常宁和简逸。
简逸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常宁身后,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进去说。”说着,少女冲宋长安扬了扬手里一个油纸包裹。
房间内。
“你说案发地有和我身上一样的味道?”简逸盯着宋长安,惊讶问道。
这小子狗鼻子啊,这都能闻出来?
“但柳千星不可能是巫族人,因为当时逃走的那五个都是男人。”简逸思索着,“若说那凶手是巫族人……”
他拧眉,脑海里浮现出尸体的模样,“这种手段,我也不曾见闻。巫族没有这样的巫术。”
“那柳姑娘或者凶手有没有可能是那些人的后代?”宋长安问道。
“后代?”这个问题简逸倒是没有想到,他此时注意力不在此处。
青年一手摸着下巴做沉思状在桌子前走过来走过去,如是重复好几次后终于在桌子前站定,伸手去拿宋长安面前油纸袋里的包子。
李常宁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幽幽问道:“你方才不是说不吃吗?”
简逸刚触到包子的指尖一顿。
方才?
方才他以为那是她要自己吃的,谁成想是给宋长安。
凤眸里眼珠一转,他拿起包子理首气壮道:“那是方才,我现在饿了不行吗。再说,他也不吃,都快放凉了,我吃一个怎么了?”
“宋长安,你不介意吧?”简逸挑眉看向少年。
宋长安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贯的温和清冷,只眼底带着不满。
这是常宁给他的,他自然是要吃的,但又不想立刻吃掉。
看着简逸挑衅般的神色,宋长安无语无奈,忍痛割出一个包子,非常违心地道:“没关系。”
他都拿走了,他介意不介意的,还有用吗。
简逸心情大好,一手负在脑后,一手拿着包子,懒漫地倚着窗框,咬了一口后满足地眯起眼睛,左右看了看,突然意识到什么,发出疑问:“小玄子呢?”
“他昨夜离开了。”
“离开了?”简逸嚼着包子,微敛眸光。
这个节点离开?
“好了,快点吃完,我们还要去衙门呢。”
衙门,殓尸房。
陶枝挽着衣袖,对着几人介绍着柳千星尸体的详细状况。
旁边木桌上铺着白布,上面放着现场带回来的证物。李常宁边听着边走过去,捻起那根细线,仔细观察着。
突然,她眼神一变。
细线的一端,有被利刃切割过的痕迹,痕迹很新。
“林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