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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他心有不甘

巫陵第一次见到神女,是八岁。

他天资愚钝,巫术学的极差,常常被人带头欺负取笑。那天,他带着一身伤泡在冰冷的溪水里,暗暗捏紧拳头下定决心。

不蒸馒头争口气,他巫陵将来一定要超过他们所有人。

所有——

他清理了伤口回去时,看见了长老与族人口中给他们带来希望的神女。

她一身白衣坐在树上,怀里抱着小黑猫,光影斑驳中,真同神仙一样。

他给她做枣泥糕,编花环——慢慢接近她。

巫陵承认最初接近她是别有目的。

长老经常见她。跟在她身边,他便能常常见到长老,混个脸熟。

但后来,不是了。

巫陵喜欢她。

喜欢她揉着他的发顶夸他厉害,喜欢她温柔的喊他的名字,喜欢她身上遥远的冰雪的味道。

得她教导,巫陵渐渐开悟。

他本不笨,一开悟便如脱缰之野马,势不可挡。巫族大比中,他出尽风头,将曾经欺他辱他的那些人打的鼻青脸肿、落花流水。

他做到了。

十二岁那年,他如愿超过同辈所有人,成为翘楚。

可也是十二岁那年,她被囚禁了。

他大比得了第一,想要赶快告诉她,却半路被长老派来人带走,去见所谓的巫族至宝。

他那天开心极了。

不仅得了第一,还见到了传说中的蓝羽白玉弓。

巫陵迫不及待地想要与神女分享这些好消息,却遍寻不见她的身影。

她曾与他约定两声哨响,她便会出现。可那天,他吹的嗓子都哑了,她也没出现。

巫陵不信神女会食言,他找了好久好久,终于在覆雪的山巅,破开障眼阵法后找到了那一扇天窗,看到了被囚于密室的她。

青年说着,突然面露悔恨之色。

如果他当时没有去看那弓呢?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

他看着面前少女百年如一日的容颜,顿住话语,陷入回忆,深深地自责起来。

李常宁见他停下,面色柔和下来,声音轻轻道:“……都过去了。”

简逸苦笑。

是啊,都过去了,又谈何如果呢。

“当时的巫陵太弱太弱,没有办法救她。”

他表面顺从巫族长老,实则暗中寻找救出她的办法。

最后发现,只有召唤出那蓝羽白玉弓才能救她。而那弓,他要成为少主才有资格去触碰,但得不得的到,要看天意。

不过,有了一点可能,巫陵更加勤奋,几乎是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练功、学习巫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抽出时间亲手做枣泥糕偷偷给她送去,每次看到她,他内心就会很安定。

终于,十五岁那年,他在大比中废了原先的少主。巫陵黑色锦袍加身,被记在长老名下,成为新的少主。

他花了两年时间培养自己的势力,清理族中垃圾。十七岁生辰那天,他成功召唤出蓝羽白玉弓,杀到那间密室前。

他至今记得长老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惊愕不己,不可置信的表情。

“叛徒!”

巫陵面无表情,一箭刺穿他的心口。

巫陵对巫族没什么感情。自有记忆以来,他便没见过父母,一个人生活于族群边缘,跌跌撞撞地长到了八岁。八岁以后,他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神女身上。

“我当时说巫族人被杀光了。其实不然。一些尚有良知的人被我放下山了,还有一支长老的旁系带着法器逃了出去。”

巫陵与神女与小黑猫在不春山度过了安稳幸福的三年。巫陵本以为他们会一首这样生活下去,首到他死去。没想到那支旁系带着法器杀了回来。

神女被放了五年的血,身体亏损严重,又被法器压制,十分孱弱,巫陵为了保护她,过度使用蓝羽白玉弓致精力损耗极大,一瞬白头。

穷途末路之时,他将神女推入了河中,独自应战。

巫陵只记得那天他浑身是血,有他的,她的,他们的。

意识模糊昏死之前,他心中不甘。

又没杀干净。

跑了五个。

恢复意识后,他不顾满身血迹,拄着木棍沿着河一寸寸往下游找去,在山脚溪水旁找到了她的一截发带。知道她醒了,且应该相对安全,巫陵便放心在山中养伤。

他养好伤出关再次下山,是一年后。

他走过许多地方去寻找她的踪迹。但楚国之大,找起人来便如同海底捞针,希望渺茫。

巫陵用占术占卜,然无所获。他也时常想,为何神女不回不春山,不来找他呢?是否出了什么意外?是否离开不春山,她就会像普通人一样,经历生老病死?

没人能给他答案。

他继续漫无目的的找。

不光是找她,他还在搜寻当初逃跑的那五人。

因为他发现一个问题,他的身体,停止了生长,永远保持在了二十一岁的模样。

他猜测这与神女的血有关,若是如此,那逃走的五人也极有可能长生了。他们带走了法器,他们活着就是对她的威胁,巫陵这次发誓,要把他们杀干净。

西十六年前,在鲤江,他找到了其中一个人。杀了那人准备离开时,他见到了她。

白衣,手持雪白长剑,肩头趴着黑猫。

隔着江南七月朦胧的烟雨,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巫陵却没有上前与她相认。

知道她安好,他便放了心,继续寻找剩下的西人。

五年前,他循着线索来到了晋阳,隐藏于南风馆中。

时隔多年,巫陵没想到再次见到她,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们遇见的场合,亦如此尴尬。

“你被流光阁的人带走后,我没去客栈,去见了一个人,”讲完往事,简逸语气轻快不少,他提了提衣摆,接着道:“我这衣服上是猪血,但不止猪血。我把那人杀了,溅到一些。巫族人的血有些特殊,我不得不找别的味道掩盖下去。”

夜深寒重,烛光摇曳,寂静填满房间。

宋长安沉浸在简逸的话里,连他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宋长安眼前仿佛真的看到冰雪一片的不春山,随着白衣少女的步子开始萌生绿意,花雨纷飞。

她教巫族人时弯下的腰,卷起的衣袖,额边的汗珠;她轻揉巫陵脑袋时的笑容,真诚的夸赞;她被囚于密室时茫然的神色,流着血的手腕……一切好像他亲眼所见。

简逸这一席话仿佛在讲一个神话,一个话本里的故事,但宋长安知道,那是真的。

一百五十年前……

怪不得常宁待他总像待孩子一般。在她面前,他可不就是个孩子。

“吓到了?”

少年回神,摇了摇头,随后想到什么,“……所以,简逸就是巫陵?你,就是南宫月?”

李常宁将窗推开一点,任由冷风吹着脸颊,闭上了眼,“嗯。”

宋长安微微抿唇。

“我其实没那么想活着。”少女声音揉在风里,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