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宁猛然回头,目光触及地上那一团红,神色愕然。
柳千星?!
方才花船上唱歌的柳千星?!
只听方才惊呼的那人接着道:“这就是千星姑娘!我不会认错的,这衣裳,这面饰!”
“啊?真的吗?你确定没看错?”
“绝对没错!”
“柳姑娘这也太惨了……”
“千星姑娘不久前还在花船上唱曲呢,这作案的人也太猖狂了些!”
周遭响起细碎的议论。
有质疑,有惋惜,有害怕,亦有不平。
“真是柳姑娘?”宋长安抓紧了糖画签子,语气微疑。
可,柳姑娘几刻之前还在花船上呢……怎么会死在这里?
李常宁往前走了几步,到尸体脸对着的那面,看清了她干枯青白深深凹陷下去、己然分辨不出曾经容貌的脸上覆着的金玉珠帘。
的确是柳千星的装束。
她凝神仔细端量,发现尸体干瘦青白的颈侧有一个比黄豆小些的洞。
想来是致命伤所在。
可何人为何要用如此手段杀她?又为何要将尸体运到悦安客栈?
简逸走上前来,与她并排而站,带近一股漫着奇异香气的血腥味。
他声音淡淡道:“我可没有随便杀人的爱好。”
“我都不认识她。”
“这人自然不是我杀的。”
“那,”青年仰首看向悦安客栈二楼处,微眯双目,抬手指道:“她是被人放干了血后从那里抛下来的。”
“放干了血?”赤衡惊诧不己,看向地上一团红,“何人手段这般狠辣?”
他身为二殿下的亲信,暗地里那些变态腌臜之事见了不少,却未曾对这放干人血的法子有所见闻。
李常宁方从思索中抽离,说道:“不是抛下来的。”
离她近的几人听清了,皆看向她。
“她不是被人抛下来的,”少女抬手扶了一下头上的花环,接着解释道:“是有人在二楼处做了机关。”
她望向宋长安,“你方才踏入门槛时触发了机关。”
少年容色一滞,垂首侧目,去看客栈的门槛。
“而且——”
“如果方才二楼有人,我不会没有察觉的。”
听了她一席话,赤衡在原地来回踱着步子,突然眼尖地瞅到门槛角落有个泛着银光的东西。
走近了,方才发现是根细线。
循着此段看过去,这细线有一端缚在柳千星腰间,另一端绑在客栈二楼栏杆上。
正印证了李常宁的话。
他走到门槛旁,蹲下身捻起了那根细线。
这线触感很冰,虽细却极为锋利硬朗,霎时将他的手指划出一道血口。
赤衡微微皱眉,旋即不知想到什么,目光一紧。
“唉,让一让,让一让……”
正逢此时,衙门的人疏散人群赶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头发高束,着赤色劲装的青年,他五官端正,一身正气,声音清朗问道:“几位可是目击者?”
听到熟悉的嗓音,李常宁微抬眉头侧身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一个熟人。
那赤色劲装青年目光落在她身上,脚步一顿,语气些微犹疑,“……是你?”
“林捕快还记得我?”
林夕抱拳道:“李姑娘行侠侠义除匪惩恶,是秋池城百姓之恩人,林某钦佩,自是记得。”
他朝李常宁身后看去,瞥见柳千星的尸体,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林夕环视一周,注意到衣角染血的简逸。
青年神色微妙,多看了几眼他的衣角,后者回以一个和善的笑容,林夕却顿时觉得脊背生寒。
他面色平静地移开目光,对着李常宁道:“李姑娘,还请随林某走一趟。”
李常宁颔首。
林夕随后看着宋长安简逸赤衡三人,语气平和却不容抗拒,“几位,烦请同往。”
他侧头对身边之人吩咐,“叫陶枝来验尸。”
“是!”
秋池城衙门内。
林夕命人将几人分开,分别问了几人一些相关细节,最后目光锁定衣角上沾着血迹的最为可疑的简逸。
“这位……”
“在下简逸。大道至简,超凡自逸的简逸。”简逸脸上挂着笑,抢答道。
“你!”公堂一侧站着的青衣男子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拔剑欲向前,被林夕抬手制止。
林夕微微皱眉,“这位简公子,你衣角的血迹从何而来?”
紫衣青年看了眼暗紫色的衣摆,而后两手一摊,语气松快道:“啧,这个啊,不过是些猪血罢了。”
“林捕快这儿应该有仵作吧,一验便知。这动物血与人血的颜色味道可还是不一样的。”
林夕见他坦坦荡荡,虽仍有疑惑,却也不再多问。他说的对,让仵作一验便知是什么血。
“那还需简公子稍等片刻,我差人去叫……”
“哎呀,不用等了,本姑娘回来了。”
朝声音源头看去,只见一肩挎布袋的蓝衣姑娘从夜色里快步走来。
她梳着干净利落的发髻,着短衣长裤,步子风风火火。
蓝衣姑娘在简逸面前停下,微微弯腰,腰间布袋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她动作麻利地撕下了他一片带血的衣角,然后站首了身子。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几息,待她远离,简逸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残破的衣摆愣在原地。
蓝衣姑娘先是用手指摩擦布料仔细看了看,后把布料放在鼻子前,又用手扇动闻了闻,“……嗯,是猪血。”
说完,她脸色微妙地看了简逸一眼,拧眉问道:“你一个大男人还熏香?”
简逸抬眸看她。
他熏香?他怎么不知道?
“怎么?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你这衣服这么香……”
公堂之上,林夕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皱眉道:“陶枝。”
陶枝对着简逸撇嘴,然后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正经道:“这确实是猪血。柳姑娘的尸体我看过了,还是那样。”
“哦,尸体己经带回来了,在殓尸房。”
林夕摆了摆手,“知道了。”
偏堂。
林夕诚恳道:“简公子,方才多有冒犯。”
简逸一边剥橘子一边哼着小曲儿,佯装听不见。
李常宁睨他一眼,后者才不紧不慢回答,“哪里哪里,问询是林捕快的职责,秉公执法,谈何冒犯。”
说着,他把手里剥好的橘子递给李常宁,朝她微笑,像是在求夸奖。
李常宁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总觉得他笑的不怀好意。她接过橘子,简逸唇角弧度加大。
“哦,对了,林捕快,方才听那个陶仵作说柳姑娘的尸体还是一样,和什么一样?难不成在此之前还有人是这个死法?”简逸又拿起一个橘子,看似不经意问起。
林夕神色微变。
李常宁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异样表情,问道:“可是有什么难言之处?”
赤衣青年沉默了片刻,看向李常宁。
她明明看着只是个不入尘世,貌美柔婉的姑娘,却可以只身端了黑龙寨,其武功之高,绝不是池中之物。
林夕莫名觉得她值得信任。
摇了摇头,他缓缓道:“柳姑娘之前,确实还有几个人是这样的死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