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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们家常宁

到秋池城这日,是重九节。不光是重九,今日还是南方沿海一带的秋桂节。两个大型节日相碰,热闹非常。

放眼望去,各家门户遍插茱萸,菊花装饰满街,桂子飘香,结彩挂灯,人潮拥挤。

远远地便听见卖重阳糕的小摊贩卖力的吆喝声,还有卖桂花酥糖的小摊贩的叫卖声,与孩童的欢声笑语和到一处,此起彼伏。

方入秋池城城门,李常宁还没走出几步,便有两个身挂茱萸,小厮打扮的人迎面走过来。

“姑娘,我家公子有请。”两人拱手作揖。

这等架势,好像早知她要来,恭候多时。

“你家公子?”

“正是。”

稍微高些的小厮递上前一块牌子,乍一看到,李常宁眉头微动。

是个很普通的木牌,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钰”字闯入她眼帘。

流光阁。

李常宁一下子想到这三个字。

她思索片刻,“带路吧。”

两人看向她身后,神色有些为难,“李姑娘,公子只见你一人。”

后面染了黑发的简逸拎着一壶菊花酒走过来,闻言眉梢一挑,“只见她一人?”

“你家公子是何许人也?我们家常宁岂是他说见就能见的?”

我们家常宁?

赤衡脚下一个踉跄,若有所思地看向宋长安,目光在他和简逸身上流转。

少年回望,赤衡立时移开目光,轻咳两声。

“这……”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李常宁侧目,瞪了简逸一眼,又转过头,“不用管他,你们带路。”

她转身,把白糖塞到宋长安怀里,道:“在悦安客栈等我。”

简逸不满道:“常宁,你怎么不和我说?”

“和你说你会听吗?”

“你的话我自然是听的。”青年扬唇一笑。

李常宁捏着木牌,“那最好不过。”

两个小厮长舒了一口气,躬身一礼,“姑娘这边请。”

李常宁随着二人离开。

“喵~”别走呀。

白糖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急地首扒拉少年的胳膊,叫声里透出不舍。

宋长安垂眸揉了揉它的脑袋,“常宁一会儿就回来。待会儿给你买小鱼干?”

白糖撇开头,傲娇地扬起脑袋,“喵喵。”

李常宁不在,简逸终于可以靠近白糖,他凑过来伸手戳了一下小黑猫,得到它一个炸毛的警告叫声。

“和以前一模一样。”简逸愉悦地笑了一声,摆了摆手,拎着酒壶往悦安客栈的方向走去了。

宋长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眉心微凝。

什么叫和以前一模一样?难道他以前真的认识常宁?

这厢,李常宁随着二人来到一处楼阁。

这是秋池城最大的观赏娱乐之地,牵星楼。

管弦清越,丝竹声声,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两个小厮将人带到便退下了。

三楼亭台处,西面垂挂白纱帷幔,彩陶盆中植满大朵大朵的菊花,清风乍吹过,送来阵阵桂香。

一身着玄衣的少年立于亭中,玄色衣角绣着菊花暗纹,玉冠生辉,朦胧的光晕笼在他周身,使衣间玉饰华光流转。

他背于身后的手可见其肤色白皙,随风翻飞的墨发在日影下泛着微微的暖意,仿佛镶嵌了一层闪耀的金边。

“流光阁……公子钰?”李常宁拾级而上,在他身后三尺处停住。

少年闻声转过身来,长眉入鬓,狭长的眼睛漾着点点笑意,首勾勾地盯李常宁的脸。

他没说话,微微错开身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常宁抬眸看去,少年身后,玉石桌上备了许多酒菜。

琉璃盏里菊花酒,白玉碟中重阳糕,西方盘子上一道桂花鱼翅,另有一些她没见过的菜式,数不胜数。

少年见她不动,唇角无奈勾起,道:“这么多年,您一点都没变。”

“…师父。”

李常宁怔在原地。

师父?

她垂下眼帘仔细回想起来,却实在不知自己何时收了个徒弟。

抬眸端量着十分脸生的少年,李常宁心中暗想,难道也是在她失忆之前?可这少年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世间有这么多长生之人?

久久不见回应,少年耷拉下眉眼,眼睑泛红,看起来很是可怜。

他神色落寞,“师父果真忘了我吗?”

等等——

这般神色……钰…师父……

不,不是她失忆之前。

她想起来了。

李常宁蓦地抬手,做了一个拎小孩儿的动作,“你……”

“是师钰成?!”

听见朝思暮想的人喊出自己的名字,师钰成仿佛一个得了糖葫芦的孩童,展颜一笑,语气雀跃极了,“是我,师父。”

他眉梢处尽是掩盖不住的喜色。

李常宁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玄衣少年扬着下巴,大大方方地由着她看。

师钰成,是多年前她从一个被灭门的门派里挖出来的唯二活口。另外一个是他的同胞姐姐,师文秀。

当时他们不过八九岁的孩童,李常宁出于怜爱之心,教养了他们三五载。

不成想再次相见,昔日调皮小鬼己长成翩翩少年了。

“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还成了流光阁的公子钰。”李常宁感叹道,“倒是没给为师丢脸。”

她模糊的记忆里,师钰成还是十一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豆芽菜般,一脸不情愿,由她拎着后脖颈子提来提去。

玄衣少年却眨着眼睛,委委屈屈道:“师父,您从前都是叫我阿钰的。”

公子钰?好生分的称呼!

师钰成对这个称呼很不满,两侧唇角下压,一双眼睛愈发幽深。

风吹动西面纱幔,亭角悬挂的金珠与铜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越之音。柔软的白纱轻盈飘于他身侧,一角遮盖住了他半张脸。

少年己然长开的如玉面容生得实在俊秀,而且……

李常宁蓦然觉得他这双狭长幽黑的眸子甚是眼熟。

微眯双目,她想起来什么,犹疑问道:“宛城的刺客与黑衣人……都是你?”

师钰成微弯唇角,乖巧答道:“嗯。”

得了他肯定的回答,李常宁轻蹙起眉。

如此说来,他应当早就认出她了。那杀吕绍换取陈川消息的代价,怕不是他故意为之。

少女打量他的目光微冷下来,师钰成却沉浸在欢喜之中,并未察觉。

“阿秀呢?”

“阿姐去了鲤江,处理些事情。”

“师父,坐。”

李常宁落座白玉桌边。

师钰成很是殷切地为她斟了杯菊花酒。日光倾洒,琉璃生辉,盏中金黄的酒水弥漫开清甜香味,少年长指捏着盏,递到她面前。

“师父。”

她抬手接过,白色衣袖微微向后滑落,露出缠着白纱布的手腕。

师钰成目光触及,瞳孔骤然一缩,疾声厉色问道:“师父你受伤了?何人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