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逸背脊一僵。
少顷,转过身来,眉梢带着按耐不住的欣喜,眸中溢出笑意,却是顿了很久,才道:“……这个名字很久不用了。”
很久,很久了。
他盯着少女,见她不喜不悲,容色如常。
简逸并不能确定她想起了多少往事,试探询问道:“你全想起来了?”
“一点儿。”李常宁侧过身,倚墙站立。
简逸搞不明白她所说的一点是多少,看着她侧脸的弧线,换了个问法,“你记起了什么?”
少女看着堂中众人,睫羽如纤弱的蝴蝶翅膀扇动着,回道:“枣泥糕,大雪天,黑袍人,鲜血地,蓝羽弓,铃铛坠。”
梦中的画面至此静止。
闻言,简逸暗自松了一口气,目光深深,落于她左手上。
这些便够了。
少了不好,多了也不好。
记得他的好便够了,其余的,不论是开心的亦或者是糟糕的都不甚重要。
“那是哪里?”
“……不春山。”
“你怎么改了名字?”
“叫什么都无所谓,又不靠名字认人。”
“而且——大道至简,超然自逸,是为简逸,比起巫陵好听多了。”
“那些人呢?”
简逸一愣。
少女侧头,眉眼清冷,面容轮廓柔和却又带着锋利寒意,“那些困住我的,是什么人?”
“他们为何称你叛徒?”
“那蓝羽弓,从何而来?”
“你的头发缘何变白?”
她目光下移,落于他左手上,一字一句问道:“那个铃铛,又是什么?”
简逸怔了片刻,随后微牵唇角,笑了起来,望进少女如琥珀的浅色瞳孔。
他在她眼里看见了他。
一身紫衣,一如当年,又不似当年。
青年语调慵懒道:“你一时问这么多,我先回答哪个?”
“况且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也记不清了。”
李常宁抬眸打量着他,似乎在分辨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简逸长眉微挑,凤眸上扬,波光潋滟。他轻笑开口,“我不会骗你的——”
“姐姐。”
李常宁心一颤,收回了目光。
她眉眼清冷消融许多,“那你还记得什么?”
青年微微歪头,想了一会儿,说:“困住你的,是巫族人。”
巫族……
“他们应该被我杀光了。”语气淡淡,像是在讲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那蓝羽弓是巫族至宝。”他避重就轻,没说如何得来。
“至于我的头发——”简逸挑起一簇白发,于指尖缠绕,“练功走火入魔罢了。”
他伸出左手,紫色衣袖层层堆叠在腕间,露出那个红线串着的铃铛,“这个铃铛吗,只记得是巫族法器,可以用来催眠,其余的用处……”
“我也记不得了。”
盯着那个铃铛,李常宁问道:“不是有西个?”
简逸眸色一暗,却只是瞬息。
少女没察觉,只听他清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对,西个。”
“有一个当年便碎掉了,另外两个一首没找到。”
他放下头发,“不过姐姐不用担心,巫族人早己死光了。除了我,没人会用这铃铛。”
他这声姐姐叫的十分自然。
李常宁掀眉,看了他一会儿。
简逸迎着她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少女转过身正对着他,微微抬头,淡声道:“你如今顶着这张脸叫我姐姐,我总觉得怪怪的。”
那个给她送枣泥糕的十二岁的小少年可以叫她姐姐,那个救她出密室的十七岁的少年也可以叫她姐姐。
可面前是二十一岁,青年模样的简逸。
虽说李常宁确比他大,但这青年模样的人叫她姐姐,她心里总觉得奇怪。
简逸触着脸颊的手僵了一下,施施然垂下,唇边绽开一抹由衷的笑,语调却颇为不正经,“那叫什么?妹妹?”
李常宁抬脚踢去,他躲过。
“开玩笑的,日后便叫你常宁。”
看着少女收回去的脚,他道:“你以前鲜少穿鞋。”
简逸蓦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七月的不春山,花雨纷纷。
一身白衣的少女赤着脚坐在树上,裙边落满了阳光与花瓣,长长的红发带垂落,于一树雪白的花云中,极其艳丽。
李常宁方转身欲走,闻言一顿。
脑海里浮现出大雪天,紫衣少年为她穿鞋的场景。李常宁轻勾唇角,“这倒是不记得。”
*
二楼。
廊上悬着的青灯发着微弱的光亮,温沉的黄色之中透着些荧绿。
宋长安抱着白糖,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将白糖举到眼前,指尖点着它粉色的鼻尖,颇有些恶趣味地说道:“常宁不要你了。”
白糖圆溜溜的眼睛懵懵懂懂,似乎觉得有点痒,爪子扒拉着少年的手指,喵了几声。
恰逢赤衡经过,“怎么可能?她天天宝贝似的抱着,不可能不要这猫的。”
他探头看去,见堂中角落紫衣白发的青年与白衣少女甚是亲密的模样,旋即,又看向宋长安,明白了什么。
走过少年身侧时,他挤眉弄眼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顶多因事冷落一会儿。”
宋长安指尖稍顿,抬眸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