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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她死死抓着他

堂中。

人多,却并不吵闹。

打眼看去,男女老少皆有。

曦色朗朗,不知是因病惧怕阳光还是因家人在侧,他们理智尚存。

面仍黑,有些人唇边有未干的血迹,但一双双明亮带着希冀的眼睛看过来,首教人心生不忍。

见李常宁目光落在一个面带血迹的孩童身上,贺煦心中一紧,忙解释道:“姑娘放心,他们都没伤害过外人,发病时吃的都是我们饲养的家畜。”

李常宁顿住步子,看着面前这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干干瘦瘦,泛着青色的脸凹陷下去,半边脸颊染着鲜血,除却一双明亮透着懵懂的眼睛,实在不像一个孩童。

她弯腰,朝女孩伸出手。

小女孩怯怯地往后躲了一下,眼睛忽闪忽闪的,像只受惊的兔子。

“李姑娘——”

贺煦上前一步,却见少女用指腹轻柔地擦去小女孩脸上的血。

褪去夜间嗜血的狠厉,他们不过是最为普通的芸芸众生。

贺煦僵在原地。

“姐姐,”察觉脸上轻柔的动作,小女孩胆子大了些,扬起一抹天真无邪的笑,的眼睛带着喜悦,稚声稚气问道:“你是来救我们的仙女吗?”

是吧?一定是吧。

“嗯……算是吧。”

李常宁揉了揉她的发顶,微微笑着。

她身后三尺外,宋长安垂手站立。

少年瞧着她的动作目露复杂。原来摸头是她贯来安慰别人的动作。

白衣少女行至处,人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这病因何而起你可知道?”走过一圈,李常宁凝眉,问道。

百年来,她自以为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种怪病,便是几分相似的也没有。

白日里惧光、出没于雨夜、神智不清、喜食生肉。

贺煦叹了口气,“不知。”

“镇上第一个得病人己经……自杀了。所以无法追溯怪病的源头。”

“自杀?”宋长安微谔。

蓝衣青年点头,“他受不了神智整日浑浑噩噩,亦受不了野兽般对动物生吞活剥……”

“他家中只有老父老母,不想他们为自己担忧,也怕发病时误伤他们,便自杀了。”

宋长安瞳孔微颤。

此时,一老妇人走上前来,面色忐忑,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姑娘,他们,有救吗?”

李常宁循声看过去,一眼注意到她右手残缺了一节的无名指与小指,与露出的一截手臂上的咬痕。

妇人有所察觉,慌忙扯下衣袖,盖住伤痕,“一点小伤。”

李常宁心里升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归不太好受便是了。

“有。”她肯定道。

望向人群,她想,即便她的血没用,她也要想办法救他们。

*

半个时辰后,简逸空着手大摇大摆地回来。

远远的,便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妹妹!”

贺煦偏首看李常宁,“姑娘……”

他们二人,是兄妹?

少女闻声回眸,形似柳叶的秀眉凝着淡淡霜雪,半阖起眼,分明面色柔和,却无端让人觉得她此时含着怒气。

简逸微微一笑,错开身形,“常宁常宁,一时激动,忘记了。”

他身后不远处,赤衡提着一筐塞地满满的草药。

李常宁面色稍缓,睨了白发青年一眼。

他唇角仍挂着笑,扭头很是自然地吩咐道:“小玄子,煎药去。”

贺煦一愣。

“煎药?”

李姑娘不是才看过症状,何时配了药方?

简逸抬眉,手指贺煦,颇有将军点兵的风范,“你,带几个人去帮忙煎药。”

见他不动,白发青年端起架子,微微抬头以鼻孔视人,下巴朝向李常宁,道:“你以为只有她会医术?昨日听了你所言,本神医心里早就有数了……”

他拍了拍胸脯,言语之间得意非常,甚至自称上了“本神医”。

贺煦赶忙拱手,“没有,小人只是——”

“惊叹于神医医术之高。”

首起身,看着那一箩筐的草药,他又道:“我这就带人去煎药。”

才回来的赤衡没站一会儿,又稀里糊涂地随着贺煦离开了。

“你那些草药不会被看出破绽?”李常宁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问道。

“自然不会。”

简逸甩了一下衣袖,风中漫开一股馨香。

他故作高深,手捋着不存在的胡子道:“我可是真的会医术的。试看楚国杏林中人谁不尊称我一声简神医?”

李常宁退开几步,站至宋长安身侧,只觉得他入戏太深。

“干正事要紧。”

*

二楼房中。

红漆木桌上放着一只白瓷碗,简逸递过来一把匕首,柄处刻着繁复的花纹,刀身雪亮,泛着寒光。

“半碗即可。”

“只要半碗?”李常宁接过匕首,悬于手腕上比划着。

宋长安坐于她对面,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拿着匕首的手,闻言看向她的面容,眉间写满不解问道:“半碗还不够吗?”

李常宁抬眸,见少年神色担忧,“够,当然够。”

她干脆利落地于左腕上划开一道口子,翻转手腕,鲜血滴落入白瓷碗中,滴滴哒哒。

这动作一气呵成,十分迅速。

简逸看了半晌,突然别过目光。

血滴滴哒哒地流着,李常宁静静垂眸看着。

似乎是觉得太慢,少女捏住了手腕,在宋长安惊愕的目光里,鲜红的血珠连成了线,不一会儿,便放出了半碗有余。

“给。”

简逸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半碗血神色不明。他又抬眼打量着白衣少女的神容,却未发现任何情绪。

丢给宋长安一只香,“点上。”

遂端着瓷碗出去了。

呼吸之间尽是血的味道,宋长安点上香,淡雅的香味冲散了血腥味。

一星火光之上,烟雾缭绕开来,他忽见一段手臂横在眼前。

抬眼看过去,恰逢窗外淡金光线碎于风中,点点如星线,纷纷乱落入少女浅色的瞳孔,如有星河。她淡然开口:“包扎。”

宋长安一愣。

李常宁一手支着头,隔着薄薄的云雾看他,“愣着干什么?”

少年回过神,抬手摸着鼻尖,“没什么。”

说着,他起身去拿药。

眼中是熟悉的白瓷瓶。少年指尖轻敲,伤口便覆上一层药粉,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白纱布,一圈一圈缠绕上。

趁少年上药的空档,李常宁从旁边拿了块枣泥糕。

甫一入口,便觉极其熟悉的味道于味蕾炸开。

与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像是多年前阳光正好的气候里,她迎面吹过的那一阵带着新枣清新味道的风,如今在全然不同的别处,又悄然相逢了。

正品味着,她脑中倏然一阵钝痛。

痛苦地皱起眉,她整个人有些颤抖。

痛,很痛很痛,比之她之前经历过的所有伤痛都痛。

伤筋断骨,饮鸠灼心不及此刻十分之一。脑中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蚁虫在钻,在啃咬,又似两头巨兽在角斗、拉扯,深入骨髓。

“嗯——”李常宁低低地嘤咛一声。

宋长安抬头,察觉到她反常的颤抖,见她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止不住轻抖的样子,他心下一慌,忙扶住她的肩,“怎么了?”

手掌之下,传来更加剧烈的抖动之感。

目光瞥见她手中吃了一半的枣泥糕,少年着急,语气含着怒气,“简逸?他下毒了?!”

他蓦地站起来,“我去找他!”

李常宁疼的额上生出一层薄汗,一把拉住他,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声音微弱不稳,如一根风中飘零的细线,“不、不是他……别去……”

宋长安垂眸,她力气极大,攥得他的手腕泛起青白,又听她道,“别去……”

少年着急却无能为力,他平生第二次如此痛恨自己什么也不会,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法帮她纾解痛苦。

少女蜷缩起身子,手却仍死死地抓着他。

宋长安紧紧拧着眉,于李常宁身侧坐下,另一只手覆住她的手,轻声道:“嗯,我不去。”

听了这话,李常宁心里紧绷的弦陡然一松,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