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李常宁伤好的七七八八,己经可以下地走路。
少女立于窗边,望着窗外那棵枝头缀花、结了些许果子的梨树,抬手碰了一下额上的伤。
伤口己经结痂。
少女放下手,泛着淡淡血色的唇抿成一条线。那道伤口结的痂肯定像那梨树的树干一样。
早知当时跳崖时就脸朝上了。
没错,李常宁受那么重的伤完全是自己搞的。
自杀未遂。
而且她并没有失忆,或者说,并非这次的伤造成的失忆,跳崖之前她就己经失忆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而且一旦去细想这些事情头就针扎似的疼。
她最远最清晰的记忆是某一天醒来,人在一条溪边,旁边还有一只黑猫。
自醒来到现在,大概一百多年,她走遍楚国,妄图找到一点有关自己记忆的事情,却是半点线索都没,徒劳无获。
渐渐地,李常宁觉得这般没有过去,又对未来没有憧憬的日复一日的日子,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于是,她想死。
可后来她发现,就是死,她好像都做不到。
微风拂过,让李常宁想起她跳崖那日。
那是她第不知道多少次自杀。
在此之前,自缢,投江,饮毒等方法她皆己试过数次,但就是死不掉。
李常宁不信邪,路过一座山头时顺手捣了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窝子。
她自己杀不了自己,让别人来杀总行了吧。没成想那些土匪那么弱,十几号人也只伤她一些皮毛,人不仅没死掉,因为此事,当地衙门还给了她奖赏。
她领赏离开衙门那日也起了风,而后她遇到一个变态。
想到那个变态,李常宁纤秀的雾眉微蹙。
这变态长的人模人样,一开口竟想要她的锁骨做宫灯提柄。李常宁拒绝后,他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她,怎么都甩不掉。
烈女怕缠郎。
她气急,骑马一路飞奔,到了悬崖边,看着后面追过来的人:“想要我的美人骨,你先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的全尸吧!”
说罢,少女一跃而下,徒留悬崖边上那人一脸错愕。
“可惜了这么美的美人骨,要碎的不成样子了。”
“碎掉的骨头亦可做成挂件吧?”
他的话随风散在空中,李常宁没听见。
估摸着李常宁要是听见了这话,非得拉着他一块儿跳崖。
从回忆中抽离,李常宁突然觉得今日有些不一样。
好像……过于安静了。
“白糖?”唤了几声,没有应答。
环视西周,也没看到白糖的身影,李常宁有些奇怪。
白糖向来对她寸步不离的。
“奶奶,你有看到白糖吗?”
李常宁从屋子里慢慢地移着步子,来到院子中。
宋奶奶正坐在石凳上,佝偻着腰,拿着簸箕捡豆子。
“白糖吗?没有看到,唉,说起来,平常它是该呆在屋子里的,可能去附近撒欢了吧。”
李常宁走到宋奶奶身旁坐下,她也不担心白糖会丢,这猫聪明的很。
她才与宋奶奶扯了一会儿家常,天色突然一暗。
起风了,不远处天边悬着黑压压的云,是要下雨。
“要下雨啦,刘婶儿,收衣服啦!”远处传来石头的声音。
“呀,要下雨。”宋奶奶抬头看了眼天,黑云正朝村子上空缓慢移动,她停了手里捡豆子的活,去收晒在栅栏上的腌菜。
李常宁瞥见院子木棚下垒好的柴火,突然想起宋长安今早出门时虚浮的脚步。
比起鬼精鬼精的白糖,她倒是更担心宋长安。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常宁多多少少了解一点,这人贯喜欢把事藏在心里。
他今早的样子很不对劲,像是病了。
“奶奶,家里有伞吗?宋长安他还在山上,等会儿下了大雨回不来,我去接他吧。”
“有有有,就在门边,哎呀,阿宁你自己的伤都没好全,等我收了腌菜,我去找他。再说了,小安一个男孩子,淋些雨不要紧的。”
“淋了雨要惹风寒的,怎么会不要紧。我的伤早好啦,奶奶你在家里等着吧,我去找他。”说着,李常宁己拿上伞出了门。
站在屋檐底下的白发奶奶看着她模糊的背影,布满沟壑的脸颊牵动着唇,欲言又止,眼眶不自觉地。
李常宁甫一走到山脚,便落起了雨。
天色昏暗,乌云低垂,秋雷滚滚,豆大的雨珠砸下来,那架势,要将地面砸出个洞来似的。
她撑开伞,往山上走。
走了不远,便见路边树下靠着一个人。
“打雷呢还靠在树底下。”傻子吧。
走近了,才发现那傻子是宋长安。
察觉有人在他面前站定,意识模糊的宋长安睁开眼,只见撑着伞的粉裙少女站在氤氲雨雾里,朦朦胧胧,却在靠近他时带来一阵舒爽的凉意。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来救你。”李常宁放下伞,也站到树底下。
昏暗的天际被闪电照亮一瞬,耳边随即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树冠之下,少女一哂。
好了,现在她也是个傻子了。
“还能站起来吗?”
少年点了点头。
李常宁将人扶起来,让他半个人靠在她背上,一条手臂环过她的脖子。
“那日是你背我回去的吧,现在我们俩算是扯平了。”
烧的迷迷糊糊的傻子宋长安纠正:“不是背,是抱,不,扯平……”
李常宁笑,“怎么,难道还要我抱你回去?”
身侧之人没了声音。
要不是还有温热的鼻息,李常宁都以为他死掉了。
少年身上的温度烫得惊人,使穿的单薄的李常宁即使身处滂沱的大雨里也不至于冷到打哆嗦。
“晕了?这么放心,我一来就晕了?”
说着,她掂量起宋长安半个身子的重量,好像真的打算抱他回去。折腾了一会儿,少女擦了把额头的汗,还是打定主意将人背回去。
她捡起地上的伞撑开,侧目。宋长安看着瘦的和根竹竿似的,实际还是挺沉的。
回到家,看着即使撑了伞也还是淋成落汤鸡的两人,宋奶奶满眼心疼。
“哎呀,说了让你不要去,这病还没好,又淋雨了。”
“我去煮些姜茶。”宋奶奶给她一条巾子,“赶快进屋来擦擦。”
“奶奶,他发烧了。”
宋奶奶步子一顿,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面色潮红昏睡着的宋长安,良久,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语气充满无奈。
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宋长安醒来时己是晚上,柔软清透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地上,婆娑的树影流淌其上。
他揉了揉眼睛,手指触到额上湿热的巾子,顿了片刻。
李常宁此时正坐在堆满干柴的厨房,柴火堆旁置着一张床,上有两床破败的褥子。
她在灶子上生了火,噼里啪啦,火花西溅。
无聊之际抬眸,看见挂在墙上的刀。
她拿起其中一把对着脖子比划着,复又悬于腕上,一脸认真,似乎在想是割脖子还是割手腕。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