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一辆马车疾行在去往宛城的路上。
马车里,眼底青乌的青衣少年抱着小黑猫,嗡声道:“对不起。”
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为何要说对不起?”
“我那日情绪失控,对你吼了几句。”
“你也知道是情绪失控。”李常宁无所谓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理解并且没放在心上。
知道奶奶吞毒自杀,她一个与奶奶相处了几日的外人尚且会难过,更何况是奶奶一手带大的他。
他肯定心如刀绞,再加上前几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时情绪失控很正常。
那是常人该有的反应。
她打了个呵欠,眼角泛出泪花,抬手去拭,又听少年接着道:“谢谢。”
少女动作一顿,看过去,只见他垂着眼,面色疲倦。
“谢什么?”
少年如数家珍:“谢谢你和我去宛城找桑家,给我上药,帮我处理奶奶的事情,还租马车陪我来宛城一起找他。”
还在他知道身世难过之时,分散他的注意力。
李常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我拿你当弟弟看,不必与我言谢。”
宋长安神色微变,弟弟。
“你要是想,可以叫我一声姐姐,不想的话就照之前的叫。”
少年给白糖顺毛的动作一顿,脑海里是月色下,灶台前,少女轻笑着说“叫声姐姐来听听”的景象,那时的李常宁是开玩笑,可现在……
他抬眸,却见少女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最终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再说了,去宛城也不只是为了你。”
她还有别的事情。
“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蓝衣少女没再看他,闭目假寐。
弟弟……
李常宁啊李常宁,亏你想的出来。
不过……想到什么似的,少女眼皮微动,心下舒了一口气。
*
宛城,城门处。
“二位,宛城到了。”
宋长安先行下车,一手抱着白糖一手去扶李常宁。
李常宁本来没想真睡的,她不是贪睡的人,在不熟悉的环境也睡不深。
本只打算小憩一会,没想到闭眼一会就睡过去了,还睡的很沉。此时眼角脸颊微红,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扶着少年的胳膊下车,很是自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甫一下车,就看见一双珠履。
白底银线,祥云暗纹。
贵气奢华。
李常宁抬头,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紫色锦衣的少年。长相妖冶,尤其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波光潋滟,摄人心魄。
他唇角含笑。
“死变态?”
少女看着熟悉的桃花眼,猛然清醒。
温垚笑意一顿,面色陡然一黑,他旁边的周子询没忍住,唇角微抽。
死变态?
这姑娘好生大胆,不过形容的倒也贴切。
“真是你?死变态?”
李常宁现在只觉得倒霉。
不久前才给他下了药,这就又遇到了,真是冤家路窄。
“李常宁你再喊一句试试呢?!小爷我有名字的好吧!我叫温垚!”紫衣少年一秒破功,半点从容风范也没,竖眉怒吼。
周子询目光落在蓝衣少女身上,带了几分钦佩与探究。
这就是李常宁?那个武功在温垚之上的女子?
温垚瞪着李常宁,余光忽然瞥见她身边的宋长安,登时一双眼睛又瞪大几分,他抬手指着青衣少年,惊呼道:“你,你是那个小瞎子!?”
周子询疑惑。
小瞎子?
他抬眼看去,忽地一愣。这少年的眉眼……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人。
“温垚,你再喊一句试试?他叫宋长安,不是什么小瞎子。”李常宁将宋长安拉至身后,眯起眼看着神色惊讶的温垚,问:“你见过他?”
什么时候?
桑府?
温垚也看见他了?
“你不瞎?”温垚不可置信般对着宋长安挥手,被李常宁一把拍掉。
温垚吃痛,揉着被拍红的手,十分费解。
他那晚去桑府,虽然完美地避开了桑府的侍卫,但去找李常宁的时候在院子里看见一个人。
月光朦胧,夜色正浓,那人站在暗处一动不动。
那人当时正看着他的方向,温垚以为自己被桑家的隐藏高手发现了,他呆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可那人久久没有动作。
温垚觉得奇怪,微微靠近,才看清他正闭着眼站在狭长的走廊里不知在干什么。
温垚顿觉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是情有可原,因为这人身上一点儿内力也没有。
不足为惧。
于是,温垚首接忽视他去找李常宁了。
听了两人对话,宋长安大概也知这紫衣少年就是之前夜闯桑府去了李常宁房间被他看见的那位。
他不是李常宁的朋友。
宋长安瞧着他,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一丝庆幸。
有些疑惑,而后想出一个理由。这个叫温垚的人能被常宁叫变态,还夜闯桑府,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李常宁这样的人,不该有这样的朋友。
他是在为常宁高兴。
温垚正揉着手,莫名地感觉到一道不友善的目光。
他对上宋长安的眼睛。青衣少年眼神黯然无光,凝着淡淡悲伤,但绝对不是瞎子。
温垚放下手,咳了两声,他以为他是个瞎的呢。
那不友善的感觉,也不是他……
白糖从宋长安怀里懒懒地抬头,“喵”了几声,似乎对这场闹剧很是感兴趣。
李常宁可不想和这个喜欢美人骨,并且半夜三更放迷烟闯女子房间的变态有过多纠缠。
她拉着宋长安要走,温垚旋即回过神来,一把按在宋长安的肩上。
温垚约莫比宋长安高出半掌,又自幼习武,力气大得很,宋长安当即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死变态,你干什么?”李常宁不悦转身。
紫衣少年脸色变了又变,咬牙切齿道:“说了我叫温垚。”
李常宁不语,作势要抽腰间软剑,温垚脸上却扬起一抹笑,看起来异常温和可亲,手下却加大了力道,宋长安疼的微微皱眉。
“在你砍掉我的手之前,他的胳膊会先废掉。”
温垚挑着眉,桃花眼里写满了挑衅。
他笃定李常宁不会允许这个叫宋长安的少年受伤。
“是吗?”
李常宁收了手,浅浅一笑。
宋长安神色微怔。这笑,他见过。
遇到山匪的时候。
他在心里默默为温垚祈祷,虽然温垚挺讨厌的,但也没干什么坏事,常宁应该不会下手太重。
“我没说要砍你的手啊,”少女声音一冷,一脚踢出去,一块石头正中温垚右膝盖。
一瞬之间,宋长安仿佛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顿觉自己的肩膀不疼了。
“嗯?温?垚?”
温垚二字极为用力。
“嗷!”
紫衣少年疼得弯下了腰,缩回扣在宋长安肩膀上的手,李常宁拉着宋长安就走。
这一切快到周子询没看清,而那蓝衣少女己经拉着青衣少年走远了。
“李常宁!你胜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