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三鸟，好手段。”少女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借她手重创无极教，趁机将无极教收归己用，还拿捏了她的软肋。
“郡主谬赞。”
李常宁暗自白他一眼，“二殿下小心贪多嚼不烂。”
楚宣祺忽视她的神情，把这话也当夸奖，笑了笑，抬手摩擦着方才被剑抵着的颈侧，“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合作，自然要拿出诚意。本殿不过是将彼此的利益摊开在明面上罢了。周二公子是郡主的软肋，亦是本殿向郡主展示诚意的一部分。确保他的安全与清名，是本殿分内之事。”
“当然，前提是，郡主愿意成为盟友，而非……敌人。”
“诚意？”
李常宁轻笑一声，语气讥讽：“殿下的诚意，就是先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再告诉我你能把刀移开？”
楚宣祺轻挑眉梢，坦然道：“郡主是聪明人，当知上京的水有多深。若不用些手段，如何能请得动郡主？”
他目光无意落在她手上，“郡主对周二公子如此维护，这份情意，倒是让本殿意外。阿垚若知，心怕是要碎了～”
他最后一句话罕见地带了上扬尾音。
“温世子心碎与否，与我何干？”
李常宁知道他想挑拨离间，首接截断他的话头，将话题拉回正轨，“合作可以。但条件，需由我来定。”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楚宣祺唇角弧度加大，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郡主请讲。”
“第一，我要你立刻且彻底洗清周子安与此案的所有嫌疑。不是含糊其辞，不是模棱两可，是让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他与此事毫无瓜葛，那个‘二’字与他无关。若再有半分流言指向他，或周府因此事受到任何牵连，合作即刻终止。”
“那是自然。”楚宣祺颔首，“本殿会亲自督办，今日之内，便让府衙给出明确结论，并公告周知。血字‘二’，定为凶手所留，意指‘第二起案件’，或为栽赃本殿的阴谋。如何？”
“本殿”两个字咬得极重。
他就这么坦然地将自己摆上了棋盘。
李常宁深深看他一眼。
够狠。
她继续道：“第二，我要无极教以及今日命案的所有详细线索，尤其是关于无极教的。你掌控梦浮华多年，别告诉我你一无所知。共享情报，是合作的基础。”
楚宣祺眸光微闪，“梦浮华确与本殿有些渊源，但并非完全掌控。至于无极教与今日命案的线索，自然应交付郡主。”
“第三，合作期间管好你的人，离我的人远点。桑禾，萧羡，周子安还有其他人，若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因你的谋划受到伤害，楚宣祺……”
她首呼其名，一字一顿，声音冷冽：“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化害为利’。”
最后一个字落地，空气瞬间凝滞。
赤衡在阴影中握紧了剑柄，呼吸骤屏。
楚宣祺脸上温和的笑意淡了下来，微阖双眸定定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女。
不愧是萧羡想了五年的人。
妙极。
良久，墨绿锦衣的青年缓缓勾起唇角，“安宁郡主之威，本殿今日领教了。”
“好，依你。本殿以皇室名誉起誓，合作期间，必尽全力护郡主所护之人周全。但……”
“也希望郡主明白，有些事，并非本殿所能完全左右。身处漩涡，无人能真正独善其身。”
“那是我的事。”李常宁干脆利落，“最后一个条件，我要随时可以终止合作的权利。若我发现你的目标偏离‘肃清妖诡’西字，或危及社稷根本，我会立刻抽身。届时，你我就是敌人。”
楚宣祺沉默片刻颔首，“可。但本殿也需郡主一个承诺，合作期间，不得做有损本殿大计之事。”
“只要你的‘大计’，不违背我的底线。”
“成交。”
一场交易，就此落定。
没有歃血为盟，只有纯粹的利益交换。
空气沉静几息，楚宣祺恢复了惯常的温雅：“那么，合作愉快，安宁郡主。”
“关于陈小姐一案与血字线索，本殿稍后会让赤衡送至郡主手上。至于周二公子的清白……”
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一个时辰内，必有分晓。”
李常宁没再说话，快步走出正厅。
冷风拂面，舒服不少。
方下台阶，一个青色身影便从侧面疾步迎了过来。
“阿宁！”
周子安走到她身边，将臂弯里的披风展开裹在她身上，“他与你说了什么？”
李常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将脸埋在披风里蹭了蹭。
呼吸之间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雪香，她含糊不清地回答：“没什么。”
周子安抿唇，显然不信。
他如今有周子谨的记忆，自然知道楚宣祺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宁要求我与你实话实说，自己倒是不说实话。”
李常宁微愣，抬眸看他。
少年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鼻尖脸颊冻得红红的，此刻眼尾微垂，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李常宁心头一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少年微凉的手覆上，被她反牵住。
李常宁看着他澄澈的眼睛，说：“……别担心，不过是一场利益合作。”
周子安蹙眉，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拇指轻轻摩擦着她温软的手心，“阿宁你说得轻巧。”
李常宁微微挑眉，语气骄傲：“周子安，我很厉害的。”
“嗯。”周子安应着她。
他当然知道她很厉害，正因如此，他才感到不安。
能让她低头的筹码……
少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握紧了她的手，声音低了下来：“……他谈判的条件，是不是…我？”
是因为那个血字“二”吧？
楚宣祺拿他胁迫阿宁。
周子安紧皱眉头，又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
察觉他的失落，李常宁抬眸认真地看着他：“周子安，看着我。”
少年依言。
“听着，”少女声音温和坚定，“我做任何决定，首先是因为我认为它是对的。保护你，是其中之一，但不是全部。我需要他手中的线索，他需要我的能力，我们互相利用罢了。”
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蹙的眉心，笑道：“眉心可以夹死只蝇虫了。”
很耳熟的话。
周子安微愣。
是在羽阳。
她决定放血，他担心她，她指着他额心调笑。
如今，她亲手为他抚平。
轻柔的风拂过，带着她身上特有的冷香。
周子安站在原地，一时无言，只觉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软又滚烫的东西重重撞了一下，瞬间酸胀得发疼。
那些自卑不安，那些因前世记忆而生的阴霾，在少女温柔的注视下，似阳光下的薄雪，悄然消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