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瞬间噤若寒蝉。
“…不、不是,郡主…我……”那男子一脸惶恐,后退半步,结结巴巴。
面上惶恐,心里却是不服。
他不过做了一个合理的怀疑,这安宁郡主犯得着嘛?
她和周二公子有什么交情吗?
没有吧?
不会……
他抬眸看向李常宁身后霁青锦衣的少年。
是因他生得好吧?
没想到看似文弱的周二公子竟有这等本事,让素来冷淡疏离的安宁郡主如此维护?
“不是什么?”
李常宁声音依旧冷,目光更冷,像冰刃,看得那男子一个哆嗦。
“二公子方才一首与本郡主在庭中池边赏雪,从戌时西刻至案发前,寸步未离。稍后府衙仵作验尸便可知陈小姐死亡时间。你如今仅凭一个血字便妄加揣测,污蔑尚书府公子,是觉得我上京律法形同虚设,还是觉得本郡主的话不足为信?”
“我……”那男子说不出话。
从来没人见过她这个样子。
宋长安也没有。
这表情语气,比她当初杀纪聪吕绍时还甚。
周子安有些怔愣。
她在维护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李常宁话音落地,一时没人敢说话。
“二,也可能指两个人。”周子询沉声打破凝重的氛围,“或者,是凶手留下的,第二起的意思……”
李常宁淡淡移开视线,“周公子说的是。”
那被她盯着许久的男人终于得以垂眸,狠狠擦了把额头。
只觉这安宁郡主不愧是变态温世子喜欢的人,在某种意义上,是有相似之处的。
见她缓了神情,周围一众小姐公子才渐渐附和起来:
“对啊!”
“之前有发生过类似案件吗?”
“嗯…发生过吧?听说两个月前有个姑娘也是这样的死状……”
“那、那就是还有可能有第三起?”
“啊,这……”
看向周子安的目光疏散了些,周遭氛围陷入一种充斥不安的恐慌。
“思茗——!”一道蓝色残影拨开人群冲了过来。
人影掠过,带着浓重的酒气。
李常宁撩了下头发看去,认出是停云楼那日维护陈思茗的人。
“齐公子……”烟儿看见他,眼泪“哗”地一下涌出。
齐书怀站在雅间前,扶着门框,微喘着气,发丝凌乱,一脸不可置信。
他颤巍巍走过去,失去了所有力气般跪在尸体旁边,想要伸手触碰,被周子询制止,“齐公子!不可!”
齐书怀手指悬停在半空,目光空洞。
怎么会?
不久前活生生的笑着同他打招呼的人!
怎么会成了这幅模样?!
齐书怀死咬着唇,颤抖的手无力掉落,无意间碰到陈思茗冰冷僵硬的手腕,一个折得极小的纸角从她袖口滑落。
齐书怀微愣。
他伸手抽出,哆嗦着展开纸条,无意识轻念:[药有毒别用]
只有短短五个字。
李常宁听清了,一怔。
她明白了。
巫族人让陈思茗给她下药,她没成功,被灭口。
她方才冷如冰霜的面容又带上了一些怒意。
她身后,周子安盯着齐书怀的背影,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指尖冰凉,身形微颤,一时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熟悉的,反复在噩梦中出现的轮廓,又将他拉回潮湿阴暗的牢房。
冰冷的铁链,锈腥的血痕,凌厉的鞭啸。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无依无靠的七年。
“周子安,你在抖。”李常宁察觉他的异常,凑近他。
“嗯。”少年低低应了声,尾音微颤。
李常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然想起,齐书怀,是狱中审周子谨的人。
“别怕。”
时而喧闹时而沉默的人群中,白衣少女靠近他,握住他的手,拇指摩擦着他的手背,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可以安抚他。
少女掌心温热,周子安渐渐放松,反攥住她的手,偏头看着她。
有她在,什么都不怕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一道通报自楼下传来:
“二殿下到——”
楚宣祺被一众府衙官差簇拥着,步履从容,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可在这灯火通明人心惶惶的案发现场,便显得格外疏离冰冷。
他神色平静,目光淡淡,一一扫过地上可怖的干尸,崩溃的齐书怀,站在一起的李常宁与周子安,最后落在那个血字上,唇角若有似无地轻勾了一下。
“封锁停云楼,闲杂人等退至楼下,仵作即刻验尸。”
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让嘈杂的现场安静下来。
“是!”
顷刻,偌大的二楼只剩楚宣祺,李常宁周子安,温垚周子询许云筝,怎么也不肯离开的齐书怀和衙役仵作。
楚宣祺负手,信步走到李常宁面前:“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温垚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轻佻的笑:“楚宣祺,你又打什么坏主意呢?一来就要带郡主走?安宁郡主可是本世子心尖儿上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本世子的面说吗?……左右不过是这案子,没什么不能听的吧?”
楚宣祺牵唇一笑:“阿垚这么紧张做什么?不过说几句话。”
温垚侧目,目光掠过脸色苍白的周子安:“最好真是几句话。”
府衙正厅。
楚宣祺屏退左右。
“郡主考虑得如何?”
李常宁没有回答,首首地看着他,道:“所以,你说的‘害’是无极教,你,想掌控无极教为你所用?”
楚宣祺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二殿下野心真够大的。”
青年垂眸,搓了搓玉扳指,“野心这东西,越大越好。”
想坐那个位置的人,野心,是必要的。
“殿下既知道春秋堂昇财坊事情的真相,却没有动手,一是因为没有证据,二……”
“是你需要我帮你削弱无极教的势力。”
她是肯定的语气。
楚宣祺摩擦玉扳指的动作一顿,微微抬眸,“郡主聪明。”
“春秋堂昇财坊本殿找不到实证,可今日这血字‘二’,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明显。郡主虽以自身为证,暂压众议,但悠悠众口,不是那么好堵的。本殿纵信二公子清白,也难以时时看顾周全。郡主当知,在这上京,有时候‘嫌疑’二字,便足以毁掉一个人。”
李常宁眯起眼睛。
楚宣祺自顾自说着:“郡主对二公子,还真是不一样,方才在停云楼竟还牵着手。唉,阿垚一腔痴情终究是错付了……”
“楚宣祺,”李常宁忽地抽剑,抵上他颈侧,声音微凉,“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暗处赤衡倏然瞪大眼睛,拔剑上前。
青年抬手,温和一笑,丝毫没有惧意,“我知郡主的厉害。郡主杀了我后能全身而退我也毫不意外。”
“可是,周二公子呢?”
“还有天真可爱的桑姑娘,位高权重却树大招风的萧侯爷……”
“郡主,与我合作,是双赢。”
“我所求,不过是为陛下分忧,肃清妖诡,还百姓安宁。郡主若助我掌控无极教,这股‘害’的力量便由我们共同约束,岂不比你单打独斗来得更好?二公子的处境,自然也安稳许多。”
李常宁收了剑。
她端量着面前看似温润儒雅的青年,忽然牵了牵唇,“二殿下好算计。”
这是她亲手写出来的一条毒蛇。
倒是与她想象中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