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别哭。”
少年轻缓温和的声音响在耳边。
李常宁抬手摸上脸颊,触到一片濡湿,先是一愣,随后垂眸轻哼一声嘴硬道:“……我没哭,是雪化了。”
她鲜少这样,周子安不由得微微挑眉,笑道:“那雪太坏了,只往阿宁脸上落。”
李常宁一时无语。
她抬眸,盯着一脸揶揄的少年,轻拧眉心,发泄似的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周子安,你还是失忆时乖一些。”
软软的,暖暖的,还挺好戳。
周子安也不躲,只是环着她腰的手臂更紧了些,语气委委屈屈,“阿宁不想我想起来吗?”
李常宁微微瞪他一眼,“哼。”
戳了几下,李常宁消了气。
其实她也没生气,与其说这动作是发泄,不如说是一种确认。
确认,他是真实的。
一片雪花落在指尖,李常宁突然想到什么,问他:“周子安,你之前说我像霜花,为什么?”
她想起了那日腊梅枝下他奇怪的比喻。
周子安抓住她停留在他脸上的手,定定看着她,认真回答:“……很漂亮,但抓不住。”
李常宁顿了片刻,反手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两颗红痣刚好重合。
她问:“现在呢?”
周子安稍微用了些力道握住,回答:“抓住了。”
月光,霜花,都抓住了。
雪大了起来。
周子安垂眸,忽然撑着池塘边缘站起身。
他自然而然地朝李常宁伸出手,掌心向上:“雪太大了,我扶阿宁起来?”
李常宁刚将手搭上他掌心,少年手腕忽然发力向上一带。
她重心不稳向前倾去,惊呼声还未出口,膝弯己被另一只手臂稳稳托住,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己被他打横抱起。
李常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手指揪住他后颈衣服,惊呼:“干什么?”
感受到她下意识的亲昵,少年偏头,眉眼微弯,解释道:“礼尚往来。阿宁刚刚又背了我。”
“你……”
见他走得稳当,呼吸正常,李常宁放下心,懒懒地靠在他肩上,听着他的心跳,慢吞吞道:“看着清瘦,力气倒是不小。”
隔着厚厚的衣服都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轮廓。
“阿宁才知道吗?”
少年脚踩枯枝,咔嚓一声。
李常宁忽然想起,他此前砍柴担水样样精通,力气大是正常的。
眸光微转,她又想到什么,眯了眯眼睛,轻翘唇角,说:“周子安,我们又扯平了。”
少年脚步一顿,想了想,明白她是在说“背”与“抱”的事情,立刻反驳:“没有。我还欠阿宁好多。”
好多好多。
李常宁不明白了,“你欠我什么?”
他开始装哑巴不回答,只环在她后背与腿弯的手紧了紧。
李常宁也不追问。
总有一天会说的,不急。
走到廊下风雪吹不到的地方,周子安才把李常宁放下。
少年动作轻柔地拂去她发上身上的落雪,一片雪花落进袖中,冰得他手腕一颤,倒吸了口凉气。
李常宁眉眼弯弯,抬起搓热的手,捂上他冻得红红的耳朵,轻轻揉捏,“好笨啊。”
她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耳朵,眼里的笑意止也止不住,要溢出来了。
如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李常宁忽然想到关键所在,奇怪问道:“你怎么会中药?”
他和周子询的生辰宴,谁会动手?
提及中药,周子安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颊又飘上淡淡红晕,随后想到什么,沉声道:“……闻到了奇怪的香。”
“嗯?”
“施粥时,闻到了类似巫族的味道。”
李常宁眸光微暗。
巫族。
又是巫族。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她现在可以确定巫族与无极教有关,无极教与梦浮华有关,而梦浮华牵扯阿遥,轻棠,楚宣祺,很明显是关键所在,可她查不出什么。
阿遥下落不明,轻棠知之甚少,楚宣祺滴水不漏,本寄希望于流光阁,可问了阿秀,他们对梦浮华的消息知道的也不多。
有点烦。
李常宁不由得狠拧眉心。
巫族,这在她写的剧情里是没有的,是这个世界自己衍化出来的。
她写的故事的开端是两年前,桑禾与温垚宛城初遇。
那时流行欢喜冤家设定,桑禾温垚是她原书女男主,也难怪她见了他们之后会做预知梦了。
等等……
两年前……
羽阳怪病,怪鱼……
一个想法在脑海炸开,李常宁眉心一颤。
远海怪鱼的出现,与剧情偏离有关吗?
可是,这己经与原剧情完全不同了啊。
周子安见她一脸凝重,问:“阿宁在想巫族的事吗?”
“嗯……”
“啊——!”
一道惊恐的呼声炸响,穿透笑语喧阗的停云楼,划破寂寂落雪的夜幕。
李常宁与周子安对视一眼,快步向宴会厅走去。
楼里的热闹完全定格,众人皆抬头看向声音源头——
二楼女宾席位。
李常宁拉着周子安拨开人群,快步上楼。
一雅间前围了好些人,李常宁拨开人群走上前。
一紫衣少女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抖,惊恐地看着前方,嘴唇止不住得抖,似乎在说话,可声音颤得几乎听不出她在说什么。
李常宁又拉着周子安走近了些,发现温垚周子询许云筝站在前方,全都一脸凝重。
“云筝。”
“宁宁……”许云筝转头,看见她,欲言又止。
温垚与周子询同时侧目看过来,看到她与周子安一起,表情都有一瞬诧异。
地上的紫衣姑娘突然回头,看向李常宁,忽然留下两行泪,“……郡主。”
李常宁对她还有些印象。
是烟儿。
陈思茗的侍女。
她此刻脸色比窗外的落雪还白。
“小姐…小姐她……”
李常宁抬眸看去。
雅间,象征生机与鲜活的绿色此时毫无生气的摊在那里,裹着那再也不会有体温和脉搏的躯体。
不用走近看,李常宁己经知道。
那是陈思茗。
李常宁心好似被什么刺穿,疼痛一瞬。
她总共就见过她三次。
第一次停云楼,她笨拙的碰瓷。
第二次长宁侯府,她来送药。
第三次停云楼,成了枯骨干尸。
“己经报过官了,”周子询似乎觉得有些疲乏,揉了揉眉心,道:“没让任何人离开。”
“这手法,可不比传闻中的我狠?啧啧。”温垚倒是还有心情调侃。
李常宁微微抿唇走近,发现尸体旁边地上有个血画出来的工工整整的“二”。
二,什么意思?
谁留下的?
陈思茗?
凶手?
此时,她身后几步外的周子安扯住她的衣袖,低声道:“有香。”
很淡了,但他还能闻到。
还有靠得近的人注意到那个“二”,下意识惊呼:“二?有个二字!……什么意思?!”
细碎的议论响起:
“可能是二楼?”
“这里不就是二楼吗?”
“……难不成,是二公子?”
周围人的视线齐刷刷转向周子安。
“不能吧,二公子看起来文弱得很。”
“说不准啊……方才他消失好长一段时间……”
李常宁冷声打断:“二公子方才与本郡主在一起。”
白衣少女转身,一字一句,像是结了霜:“你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