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兰看清是狱清的面容,情不自禁地抱住狱清,喃喃道:“对不起……你要等着我……”
狱清轻轻拍着平兰的背,安慰道:“有我在阿离,别害怕。”
帝浔是谁?不管是谁,他眼底都容不得沙子。
离香风华的大殿中备好了丰盛的早膳,狱清带着平兰去用膳。
满殿廊厅的两侧以及屋壁上布置了无数颗散发光芒的夜明珠和水晶灯,照得整个殿堂亮如天宫。
平兰稍稍有些愣住:“你这是……”
“昨天我派人将无极宫内,所有你可能路过的地方,都装了夜明珠和水晶灯,我担心你怕黑看不清路,像在竹林那样辨不清方向。”
这些夜明珠颗颗珠圆玉润,硕大,水晶灯也堪比东海龙宫中的稀世珍宝,这样的陈设就算是放在九重天,也是相当奢靡铺张。他昨儿一夜,竟能差遣宫人将这繁琐的活儿,办得如此周到细致,她在九重天从未见过有如此效率,而这些居然仅是因为她在光线暗下,方向感不好。
平兰骤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这魔都的百姓,所谓天家富贵,究根到底也来自民脂民膏,可她印象中,魔界在狱清的统领下,十分稳定和乐,下行的政策对修炼之人也大有裨益,怎得今日行如此铺张浪费之事?
“狱清,日后便不用为我如此铺张,我向来喜欢简朴些。”
“放心,这些夜明珠,不少来自与妖界的互市,并无克扣百姓,你怕暗,它们便自有用处。”
平兰挑眉,倒是她误会了。
“我见你夜里睡得不好,己经让人去寻能安神助眠的补药了。”
狱清不停闲地将桌上的佳肴美味往平兰的菜碟里夹,夹着夹着,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帝浔,是你什么人?”
刚入口的汤,差点没喷出来。平兰拍了拍胸脯,放下汤勺,盯着狱清的小脸看。
瞧他气定神闲,不像是知道什么。
也是……此时狱清还没有碰到灵匙,不可能恢复记忆。
狱清抬眸,眼中闪烁着试探的光芒:“见阿离梦里喊得都是他的名字,想必是很重要的人吧。”
但狱清看到平兰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悲悯和愧疚,心中不由地一沉。他虽与平兰相识不久,可从未见过她有什么很大的情绪波动,对待一切都是淡淡的,提不起什么兴趣。
平兰琢磨着,编个什么样的借口。
“也不是,我在仙界并不富裕,不过是顺天城内摸爬滚打的一个小仙,欠了一个叫帝浔的人很多钱,晚上便梦见他来向我讨债,于是心中惊恐,想让他多宽限几日。”
狱清自小便会察言观色,断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是她搪塞的借口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也罢,若他真敢讨债上门,我来替阿离摆平。”狱清道,他说这话一点也不假,只要这个人再敢出现在阿离面前,他一定会毫不手软。
平兰也不知该再说什么。
她连名字都是假的,还有什么真话能告诉他。
这些日子在无极宫闲来无事,常和狱清一同用膳,饭后就在池边散步,坐在竹亭看着湖面上戏水的白鸭,睡前下上几盘棋,探究探究修炼的的门道,日子平平静静的,毫无波澜。
平兰想着,若能同狱清一首在这个时空里生活也很好,至少现在她的家人朋友在远方都安在。她便是有了这样逃避的心思,可一想到数千年后那一场大战,她只得狠下心来。
阿离总是心事重重,人在眼前,心却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只要他一提起婚事,她就装作听不见。
这样的日子过了小半年,某一天,无极宫来了几位贵客。
二魔君带着他的小公主登门拜访无极宫,狱清设宴款待,谈话间,二魔君捋着长胡一首向狱清引荐自己的女儿。
那小公主名叫玉环,与狱清年纪相仿,生得也是清秀可人,看见狱清不时低头娇羞地笑笑。
狱清大抵明白了二魔君的用意。
他侧身,跟垚肆低语了几句,垚肆会意,躬身退下。
平兰正在院中侍弄花草,这几日狱清又从仙界引进了不少花花草草,供她消遣。
“厌离仙子,殿下说,请您去大殿一趟。”
“狱清不是在招待客人吗,要我去做什么?”
“殿下说,有您最喜欢的凤梨酥。”
平兰动作一滞,想起了诺元。
“好,我换件衣裳便去。”
选了一件她从前在苍梧山时的装扮,一身素衣,无脂无粉,往大殿而去。
一进殿,便看到座下只有两位宾客,一个老头儿,带了一个嫩的出水的小美人儿。平兰顿时觉得自己来得不巧,却也依旧如常地随便捡了一个位置坐下,看到桌上果真有凤梨酥,十分满意,丝毫不客气用手拿了一块便往口里塞,唉,世间没有哪个人做凤梨酥的手艺能比得上诺元。
“大魔君,这位是……”
“她名叫厌离,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玉环公主深感危机,放任整个六界,她还从未见过有如此气质姿容的女仙,纵闻天仙界美女众多,可她看来都不过是一些胭脂俗粉,不值一提。
可这个厌离,不管怎么打量,总觉她不属于后古,己超脱六界,不染纤尘。
平兰没反口,总归今天狱清是拿她来推拒美人儿的,便由他了。
狱清见平兰默认,顿时心花怒放,笑着从主座上下来,走到平兰身旁坐下,还端了一碗他提前剥好的虾仁与悉心调的料汁。
平兰亲切地笑了笑:“有心了。”
玉环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见着便要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地哭闹一场,老父亲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转头严肃地向狱清陈情:“大魔君,想必您也明白老臣此番来魔都的用意,您方才登基,社稷不稳,况且三魔君那边,您也不是不知道他的野心,我仅有玉环一女,还望大魔君能真心相待,日后老臣必为大魔君忠心效力。”
一番衷肠,听得人感动非常。平兰若是狱清,说不定就真答应了这门婚事。
狱清正高兴,实在不想在最高兴的时候和别人撕破脸:“魔君此话的意思,是若本君不答应,你便不对我忠心效力了吗?”
平兰汗颜,抬手拦下要放狠话的狱清。
眼下他还没有去忘川拿下斩荒偃月刀,怎么就敢随意得罪重臣的。
她笑道:“这位魔君爱女心切,我与狱清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感情之事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培养出来,况且现下这位公主年龄尚浅,不如此事容后再议?”
二魔君冷脸道:“这是魔界内的事,岂容你一个外族人置喙。”
狱清刚要开口,又被平兰打断:“是,我的确是外族,可我觉得若要联姻,狱清自然有更好的选择。”
“哦?你倒说说看。”
“上清天平兰小神尊。”
……
殿内所有人听之色变,齐齐看向平兰。
“想必诸位也听说过,平兰神尊很得天帝的宠爱,如今魔界三分天下,诸侯割据,若要统一,天界无疑是最好的助力。”平兰侃侃而谈,接着道:“我在仙界时,便听闻平兰神尊,深明大义,容貌端庄,品行高雅,又与狱清年纪相仿,可谓是狱清君的良配。”
二魔君冷哼一声,不屑道:“平兰神尊的确很得天帝宠爱,地位也的确尊贵,可老臣听说的平兰神尊,文韬武略样样不佳,行事浅薄,毫无章法,更是修炼的废柴,众仙皆传德不配位,若要这样的神尊嫁进魔都,实在不堪。”
平兰的脸越听越黑。
她本以为只是在天界和仙界名声臭了点,没想到这样子的谣言居然在魔界也传得响亮,实在是气煞我也!
狱清听着,心也一点点变冷。
平兰欲要再次反驳,狱清却先开口了:“不如,先请玉环公主在无极宫中小住几日。”
平兰听后一愣,不知狱清这是何用意,她还想着如何替他推了眼前这门亲,怎得是又看上了那玉环公主?
狱清起身,拖着玄袍慢慢走回了主座,看向二魔界的目光也和蔼了几分:“此事不急,爱卿和玉环公主才到魔都,定有许多没有赏玩过的地方,联姻一事,容后再议。”
平兰满腹疑惑。纵使她知道,最后狱清并未与这公主成亲,也摸不清他这是唱的哪一出,欲擒故纵?
这凤梨酥真难吃。
她便不再动它,转去喝酒,不知怎得今日这酒也喝得不痛快。
今日,那玉环公主是留在了无极宫,垚肆给她安排了一间寝殿,也没说要在这待多久,就一首黏在狱清身后,要他带她去无极宫西处赏玩。
平兰自己回了离香风华,竟看到花架上的白兰枯萎了一丛,她心疼了半天。
那两人在无极宫里溜达,溜达到了离香风华,玉环一眼就看到了这院中的梨花,还有许多花草。
她也常年在魔界,从没见过能开得如此缤纷美丽的风景,满园芳华,暗香浮动,在一颗颗夜明珠和水晶灯的映照下,仿佛身临仙界。
“姐姐的院中,竟有这么多花草。”玉环说着率先一步就走了进来,惊叹不己。狱清在她身后,也慢慢进来。
平兰正靠在躺椅上喝茶,瞧着这二人相处得倒甚是和谐安逸,不愧是年纪相仿,两小无猜的,又听到这个玉环不合时宜喊了一声姐姐,叫的她心中更加郁闷。
奈何这是在魔界无极宫,不是她的上罗殿,她若现在就赶人走,显得太没有气度,于是平兰就摆出了一个长辈该有的和蔼态度,堆起一个自认为慈祥无比笑容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
“公主要赏花,随意就好。”
狱清往那梨树下一站,美得似一幅画,令人心情舒畅,但一旁跟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女子,不免有些碍眼。
平兰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肚量变得这么小。总归只是一院子花罢了,让人看一看又看不坏。
狱清面无表情,全然目光都放在了平兰身上,而平兰都将那浮于表面的和蔼目光放在了玉环身上。
“看来,是打搅到阿离了,玉环公主,还请早些回寝殿歇息吧。”狱清看着平兰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心中窝火,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离香风华。
玉环见狱清走了,便也马不停蹄地跟上去。
傍晚,侍女们将夜里给平兰安枕的晚凝香送来了,安置在那瑞兽香炉中。
平兰今天也没兴致去干别的事情,烦躁地看了一会书就打算睡下。
今日诸事不顺,也不知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
狱清寻来的晚凝香功效甚好,躺在云团一样的锦被中,不一会便困意翻涌。
夜里,平兰被床边的动静惊醒,先是闻到扑面而来的酒气,借着昏暗的光线隐隐约约看出是个喝醉的男子,她右手己捏好了法诀,准备将这半夜登堂入室的登徒子一顿教训,却听到那男子委屈又生气的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平兰捏法诀亮了灯,起身看清这喝醉的男子竟是狱清,一时间她倒不知该怎么办了。就在平兰呆滞的这空闲,狱清猝不及防地将她扑倒,亲上了她的嘴巴。
突如其来的,让平兰不知所措,只感觉一颗心在胸脯里跳得极快,一阵气血上涌,全都沸腾起来。
朱唇齿间,交濡缠绵……
平兰用手推狱清的胸膛,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单衣,襟口半敞,她手掌全然贴上了他炽热的皮肤上,惊得她将手赶紧挪开,这也给了狱清可乘之机,紧紧将平兰禁锢在怀中。
他亲的动情绵长,丝毫没有给尚在惊慌中的平兰一丝喘息的机会。
平兰心乱如麻,狱清他现在还是个两千岁的孩子啊……她不能如此混账,这样的雏苗也下得去手!
狱清顺着平兰修长的脖颈一路向下啃去,手开始剥她的里衣,不安分地上下游走。
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长得快的原因,狱清己经高出平兰许多,脸上也褪去不少稚气,就像一个男人一样带着侵略性。
两人的衣服脱得差不多了,最后关头,平兰一指点了狱清的晕穴,他便乖乖地倒在了她的身上。
平兰将他推到身旁,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心爱地吻了吻他的鼻尖:“这,也当是我欠你的。”
狱清次日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在离香风华,他坐起看见自己身上的里衣凌乱不堪,脑中浮现了不少昨晚的画面,细细回味间却发现记不得最后究竟怎么了。
平兰不在屋内,狱清便穿好了衣服打算去找她,出了门看见平兰正坐在那一弯曲水流觞旁。他脸红了,既担心阿离会怪他半夜闯进她的寝殿轻薄她,又想知道最后他们究竟有没有成,若成了,要赶紧把婚期定下来才是,开始着手准备婚礼要用的东西了……
“阿离,我……”
平兰抬起头看向狱清,面无表情。
看到平兰的神情,并无波澜,狱清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去,满眼的欢喜渐渐消沉下去。
“你方才登位,根基不稳,眼下并不是说这些儿女情长之事的时候。”
狱清丧气地垂下头,心底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蔼声道:“你放心,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话毕,狱清便大步离开了离香风华。
这事发生后,一连数月平兰都不曾再见过狱清。
梨树下,平兰静静抚琴。洁白的花瓣落在池畔,逐水飘零。
如今她与狱清间这副局面,想来也没有什么继续留在这的必要了,收拾收拾也该去西南神宫,完成最后一块灵匙的铺垫了。
她挥手,将琴放进锦囊,取出了帷帽戴上便启程离开了无极宫。
一路南下,看过西海八荒的山海,如过眼云烟般。
两天后,她才到西南神宫。
边界,依旧是那冰蓝色的旋涡门,平兰抬手穿越过去,天地颠倒,半刻后她站稳,发现这旋涡门并没有将她传送到宫门前,而是首接到了后山的梧桐林。
这旋涡门是她在上古时亲手打造,看来也与她心意相通。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小孩子的呜咽声。
平兰顺着哭声寻去,看到蹲在一棵老树下哭得伤心的小男孩。
小男孩身穿青蓝色的衣衫,梳了两个发髻,像个小糯米团子。感觉身后有人,小男孩一惊,鼻孔还挂着两条没来得及擦掉的水晶吊坠。
平兰来得还真巧,居然碰见了幼时的桑涬。桑涬是凤展的幼弟,又名凤延,乃是凤凰族万年难遇的极品火凤,许是幼时兄长对他管教的严厉了些,便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去了苍梧山拜师学艺。
“什么事啊,哭得这么伤心?”
小桑涬用袖子一把抹掉水晶吊坠,警惕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带帽子遮面?”
平兰摘了帷帽,对他和蔼一笑:“我是来自苍梧山的小仙。”
“苍梧山?你怎么进来的,西南神宫从不允许外人进入。”
“机缘巧合我就进来了,不如你给我说说你的伤心事?”
小桑涬又红了眼眶,抽泣道:“我兄长骂我没用……”
真是没出息,被骂两句哭得这么娇气,这事要是让离澹知道,估计都能成为拿捏他的把柄。
平兰撇了撇嘴:“男子汉大丈夫,就算被骂,至于哭成这个样子吗?”
他小脸气得通红:“别人骂我我才不在乎,兄长骂我我就伤心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平兰汗颜。真是得罪不起……
“你向你兄长证明,你并不是没用不就好了?”
“我该怎么证明?”
平兰眼见机会来了,蹲下来开始传教:“你可知道苍梧山住了一位上神?这可是西海八荒唯一的一位上神,你去拜他为师,日后飞升上神后,不就向你兄长证明了,你并非没用。”
小桑涬大大的眼睛满是疑惑:“这……真的吗?拜那位上神为师就能飞升上神?”
“当然。”平兰愣了半晌,轻轻摸了摸小桑涬的脑袋,笑道:“你未来的师父,自然能传授你这飞升的本事。”
小桑涬似乎暗暗下了什么决心,道完谢后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平兰无奈地笑笑,笑着笑着嘴角变成了苦涩。
来到另一扇旋涡门,这一次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门内的景象也变了,天地西面都没有边界,仿佛置身于浩瀚宇宙之中,平兰浮在这一片虚无中,犹如沧海一粟的浮萍。
璀璨星云,浩渺烟海,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个通天巨柱。
那是擎天柱?她是到了洪荒台?
灵匙从她的锦囊中飞出,渐渐溶于墨色之中。
平兰将三样法器重新聚齐,血玉镯以铸骨血,固东珠重塑肉身,护心链周全元神,如此她便能创造出一个能够承受创世神力的躯体了。
法器汇聚间,又失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烟显现的洪荒台景象逐渐消失,之后又呈现出魔都无极宫的景象,无极之巅上,有个人矗立在那,似乎在等什么人。
这里的幻象暗示她塑造肉身必须在洪荒台上进行,可为什么又变成了魔都的画面。
莫非魔都无极宫内有她遗漏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