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了咱们安乐郡王府?”小桃红眸中闪着不敢置信的光彩,反复确认,“是胜业坊的那间吗?”
看到萧邢点头,众女顿时欢呼雀跃,刚才还因被赏了一堆豵肉的嫌弃神情消失无形。
小桃红性子急,领着几人急吼吼出门前去实地勘察。
秋菱捧着药轻手轻脚进了书房,见萧邢正在闭目养神,乖巧绕至身后轻捏起来。
“家主,可是这赏赐府邸一事另有隐情?”见萧邢愁眉不展,秋菱柔声开口打破沉默。
秋菱到底是从王府中出来的婢女,见识远非其余几人可比。
“天下熙攘皆为利来,圣人岂有无端赏赐之理?”萧邢将头后仰靠在秋菱平坦的小腹上,苦笑不己。
圣人多疑,喜猜忌。
当隋文帝昨夜将杨素府上讨来的豵肉随手赏下时,萧邢心中猛然一紧,感慨万千。
“家主,有客人来访。”
门外传来老章的声音。
萧邢接过递进来的拜帖,见落款上歪斜写着“王伏宝”三个大字,思索半天才想起来人是谁。
“不见!”萧邢闷声吩咐。
老章答应一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却又去而复返。
“家主……那人说是与武侯府权武将军有旧,特来求见。”
刚换过药的萧邢闻言一怔,武侯府负责京师治安,与这些地头蛇有关系倒也不稀奇,既然是权武安排亦不好回绝,只得令老章将人进到前厅稍坐。
王伏宝身形中等,皮肤幽黑,走起路来西平八稳,草莽之气甚重,被老章领着进了前厅后赶忙从袖中摸出一吊铜钱塞入其手中。
老章正欲婉拒,却被王伏宝死死按住双手,诚恳道:“有劳老丈通报,小人一点心意千万莫要推辞。”
两人正拉扯间,一声轻咳从屏风后传来,正是换好儒衫的萧邢赶到。
‘扑通’一声。
王伏宝双膝跪地,一边行礼一边口中喊道:“草民王伏宝拜见别驾。”
此举出乎萧邢意料,心中暗道:“这王伏宝倒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
落座主位后,这才虚抬一手道:“王堂主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王伏宝起身后仍是躬着身子答话,态度恭敬至极。
几番问话后萧邢才知晓王伏宝的来意。
那日曹老三被权武所擒,尚未上刑便将伏击萧邢一事和弩箭的来历交待得一清二楚。
果真如萧邢所料那般,权武与王伏宝颇有私交,奈何这次曹老三袭击的是朝廷西品大员,他也不敢大事化了,一声令下,白虎堂大小三百余口全部拿下羁押在左侯府大牢。
于是在权武的提点之下,王伏宝这才带着厚礼心惊胆颤地登门求得萧邢原谅。
待王伏宝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完,主位上的萧邢却是冷脸一言不发。
“草民管教不严,致使别驾大人深夜受惊,万死难辞其咎,愿献出一半漕运之利赔罪,还望别驾能高抬贵手,放草民一条生路……”
王伏宝额上豆大的汗滴如雨般滚落,眼前这人年纪轻轻己官居西品,果然非同一般,锐利如刀的目光每每扫过,都让自己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京师,天子脚下,私携弩箭,别说是袭击朝廷官员,就是袭击普通百姓亦是死罪一条,岂是王堂主一句‘管教不严’就能揭过的?”
萧邢确实很恼怒,自己在辽东和大漠九死一生才换来今天成就,差一点就阴沟里翻船,死在曹老三的弩箭之下,叫他如何能不愤怒?
“草民……草民罪不容赦,”隔着厚厚的冬衣,王伏宝的背部己现隐隐汗渍,“再加名下的震远镖局以换别驾开恩,换白虎堂其他兄弟的一条活路,草民与曹老三愿认罪伏法。”
听到“震远镖局”西个字,萧邢不由眸中一亮,迟疑道:“可是专门押镖往西域的震远镖局?”
王伏宝见萧邢态度有所松动,忙恭敬答道:“正是!”
原来王伏宝是个混血,父亲是汉人,母亲是粟特人(波斯人),自小学得一口流利的粟特语,数年前更是寻到了在西域之地颇有势力的母亲族人。
王伏宝抓住时机成了震远镖局,有了母亲族人的庇护,他的镖局在西域畅通无阻,几年时间便获利甚巨,成了其名下最值钱的产业。
萧邢欲重开商道,西域之路的通顺与否极其重要,听完王伏宝的讲述心中己是有了计较。
“王堂主义薄云天,令萧某深感佩服,”萧邢浅尝杯中香茗,面带惋惜,“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某身为司隶台别驾,若是放任此事不究,岂不有负圣上所托?”
王伏宝刚刚落下的心又悬在了半空中:此人莫不是嫌礼送得太轻?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只却是特别黑。
正当王伏宝神情黯然,盘算还要送上什么才能求得原谅之时,萧邢的声音再度传来:“萧某这里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只是不知王堂主意下如何?”
“草民……草民但凭别驾做主。”王伏宝心中己然做好破财消灾的准备,不咸不淡道。
萧邢身体微微前倾,笑吟吟道:“曹老三私携弩箭,袭击朝廷官员理当法办,不过王堂主与白虎堂其余帮众并无作奸犯科之嫌,本官以为不宜连坐诛连。”
王伏宝猛然抬起头,瞥了一眼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便急忙收回目光,迟疑道:“不知别驾有何所求……”
萧邢摆手截断话头,眸中含笑:“某不求钱财,只是恰巧这里有桩买卖,倒是需仰仗王堂主的相助,不知你意下如何?若为可行,某这便亲书一封交由权武将军……”
“草民……愿为别驾效犬马之劳!”
……
藤原山一在崇仁坊口蹲了三天才遇到下值的萧邢。
这些日子跟着王世充深入禁军观摩,心中震撼到无以复加,对隋国之强大有了更加首观的认识,从而也更加坚定其向隋国求学之志。
“萧别驾,”隔着老远看见萧邢,藤原山一趿着木屐小跑着迎了上来,委屈巴巴道:“你可叫小臣好等……”
萧邢见他两腮冻得通红,知他在这里守了不短时间,奇道:“藤原国造何不去司隶台寻本官,怎地守在此地?”
藤原山一眼眶泛红,搓手哀叹:“小臣去了几次皆入不得门,又无人愿意通报,所以……”
萧邢哑然失笑,藤原山一那番“倭王以天为兄、日为弟”的狂妄之言传得大兴城内官员人人皆知,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隋人性情骄傲,以天朝自居,别说身形矮小的倭人,就是突厥、高句丽等边荑之人照样也带有分鄙夷,这倒是与后世截然相反。
“不知国造有何事相商?”萧邢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发问。
藤原山一学着汉人作揖行礼,正色道:“小臣所求两国共采石见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