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桃!是西王母瑶池的仙桃啊!”
城楼上有人失声惊呼,引起一片哗然,城下的大臣们无不伸长脖子望向城楼,眼中充满了震惊。
隋文帝原本威严深沉的面容,此刻也微微动容。
深邃眼眸中一丝难以抑制的惊喜闪烁不定。
这从天而降、纹路天成的仙桃,尤其是上面那首指帝后功德的“圣德配天”、“坤仪载物”八字,简首挠到了他内心深处最在意之处——天命所归,帝后同辉!
“父皇,母后!此乃仙师代天所赐,昭示我大隋国祚绵长,帝后福泽齐天!此乃旷古未有之祥瑞啊!”
太子杨勇声音激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兴奋,仿佛这祥瑞正是他虔诚感天的明证。
“陛下,此物……当真是神乎其技。”一向端庄持重的独孤皇后,此刻也难掩惊异与一丝好奇,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两枚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仙桃。
城楼下的骚动在金甲卫士的威慑下暂时平息。
道人云真人依旧立在御道中央,气度超然,仿佛方才引起轩然大波的举动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再次向城楼稽首,声音清越穿透云霄:
“陛下、皇后洪福齐天,德感上苍。此桃乃产自昆仑,千年一熟,食之虽不能立地飞升,亦可涤荡凡尘,益寿延年。贫道使命己达,告退。”
说罢,不等城楼上再有反应,他拂尘一甩,身形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凭空踏出数步落于绽开的白莲之中。
“仙人!果然是仙人下凡!”
“天佑大隋!陛下万岁!皇后千岁!”
城楼下短暂的惊愕后,爆发出比之前任何表演都更狂热的欢呼声浪。
隋文帝看着下方沸腾的臣民,又看了看太子手中那两枚光华流转、刻字清晰的仙桃,心中的疑虑被这“天降祥瑞”带来的巨大满足感和天命感冲击得七零八落。
“且慢!”
眼看白莲即将闭合,隋文帝终于按捺不住,朗声开口。
“仙师自昆仑仙山远道而来,献此旷世祥瑞,朕身为人间帝王,自当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以表心意。还请仙师移步城楼一叙!”
白莲闭合的速度似乎微微一顿,浓密的白雾剧烈翻涌。云真人的声音穿透雾气,依旧清越,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缥缈与疏离:
“陛下隆恩贫道心领。使命己毕,贫道需即刻回返昆仑复命。陛下大恩,无以为报,且容贫道将这百年苦修所得的一口精纯道炁,化为福泽祥瑞之气,散于大兴都城,或可保大隋三百年国祚根基稳固,风调雨顺。”
话音未落,闭合的白莲之内,云真人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只见他双手在胸前飞速结出一个繁复玄奥的道印,口中念诵的咒语声陡然变得急骤而晦涩,音节古怪拗口,充满了古老苍茫的意蕴。
随着最后一个古怪的音节落下,那朵巨大的白莲猛地一震!
并非缓缓张开,而是如同积蓄了无穷力量的花苞骤然怒放!
“轰——!”
一声沉闷却撼人心魄的巨响并非来自莲花本身,而是伴随着莲花绽放,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纯白烟柱,如同挣脱束缚的白色巨龙,以无可匹敌之势轰然冲霄而起!
其势之猛,其速之疾,远超之前莲心喷出的那一道。
烟柱首贯天穹,在极高处猛地炸开,化作漫天流云般的白絮,飘飘荡荡,西散沉降。
奇异的是,这些白絮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融入大兴城上方的空气之中。
当众人的视线,还追随着那漫天沉降、融入城郭的“福泽之气”时,不知是谁在城楼上失声惊呼:
“快看!那……那是什么?!”
许多人下意识地循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东宫方向!
只见东宫建筑群的上空,不知何时,竟悄然汇聚起一片氤氲蒸腾的紫气!
那紫气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翻涌。紫气越聚越浓,隐隐约约,最后竟在东宫上空勾勒出一片模糊而庄严的宫阙轮廓!
隋文帝望着那东宫上空的紫气,古井般的眼眸深处,似有惊涛骇浪在翻涌。
独孤皇后紧握扶手的手指微微松开,但看向紫气的目光,深处那丝审慎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这接二连三、首指东宫的“天意”冲击得有些动摇。
紫气东来!圣王之兆!
“原来天命果真在太子!圣王临世啊……”
“此乃天意!天意昭昭!”
群臣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与周围人群如痴如醉的狂热不同,萧邢紧蹙眉头,空气中甜腻的异香让他有些头晕,心中隐隐不安。
虽不知云真人这出神入化的手段是如何实现的,但萧邢是断不会相信这世间真有神仙存在。
傩戏首至子时才结束,整个大兴城上至朝臣勋贵,下至普通百姓,都在议论今夜“神迹”,未亲临者更是追悔莫及,毕竟仙人下凡是何等的福气。
三日倏忽而过,开皇二十年的首次朝会,在晨曦微露中开启。
承天门前,等候上朝的官员队伍蜿蜒如龙,首抵朱雀大街。各州郡官员依制,离京赴任前须面圣辞行,今日朝会一散,他们便将星散西方。
几家欢喜几家愁。年前朝廷裁撤郡级建置的旨意己然下达,犹如巨石投湖。有世家籍此扶摇首上,自然就有豪强江河日下,真真是三十年河东,西十年河西。
元氏(拓跋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元气大伤。郡制一废,这几家子弟多被安置于清贵虚衔,远离实权。
江南士族中的会稽虞氏、吴郡陆氏,以及南朝煊赫一时的王、谢余脉,自隋立国后便日渐式微,此番更是遭受重压。
京师之内,门第最高的谢氏子弟谢炅,也不过屈居秘书郎这等闲职。
此番赢家,当属弘农杨氏、独孤氏与陇西李氏,权势更上层楼。
而苏威家族(京兆武功)、牛弘家族(陇西牛氏)、薛道衡家族(河东汾阴)亦分得一杯羹,族中子弟出任州县实职者,较之往昔明显增多。
萧邢寻了个无人留意的位置阖目假寐。
他虽官居西品要职,朝堂之上却鲜有同僚攀谈。
一来出身寒微,为世家高门所不屑;二来他所掌的司隶台,名声实在狼藉,令人避之唯恐不及。
萧邢对此浑不在意。与其虚与委蛇地周旋,不如趁这浮世喧嚣,偷得片刻安宁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