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眯起眼睛，只见一个锦衣青年狼狈地爬出来，正用绣着金线的袖子拼命擦眼泪，居然是王珪的侄子！
青年腰间别着的物件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章衡一个箭步上前，夺下那物，竟是一叠盖有盐铁司印的假盐引！
这王珪，手够长的，怎么哪都有他？
“搜船！”
火把照亮船舱的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千个湖天碧醋坛整整齐齐码放着，坛口的泥封完好无损。
章衡随手掀开一坛，清冽的醋香扑面而来，可当他将火把凑近坛口，火光却映出了坛底沉淀的雪白晶体。
“好一招醋里藏盐。”章衡冷笑，指尖沾了些坛底的白末，咸味顿时在舌尖炸开，“可惜你们忘了……”
“醋见了盐会起沫！”清亮的女声从海上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柳娘子站在朱成的镖船上，手里高举着一坛正在咕嘟冒泡的醋。
月光下，醋液表面翻腾着细密的泡沫，像是一锅煮沸的毒药。
海风突然转向，将酸涩的气息吹向远方。
章衡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岸线，知道这场关于盐与醋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王珪的侄子王焕被收押进大牢，王家收到消息都急坏了，王家夫妇求到王珪头上，王珪表示那是个愣头青，软硬不吃的东西。
王家夫人哭天抢地，那可是你亲侄子啊！他是跟着你干活的！现在你说不管就不管了，我可怜的焕儿啊……
王珪无奈，只说章衡有一家眷，吴氏，还有一对龙凤胎，让他们看着办。
秋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章家正厅的地砖上，映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吴明月正坐在厅中，手捧一本书，慢慢的讲给自己的两个孩子听。
两个小孩还太小了，完全听不懂，但是他们喜欢这样的感觉，棠棠乖巧的窝在她怀里，岁安坐在边上的一个小木马上摇啊摇。
甘味居被封，现在只有李大厨和柳娘子没事会过去开小灶，其他人都许久没去了。
现下刚好无事，她就在家陪着两个孩子。
“夫人，王家来人了。”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禀报。
吴明月眉头微蹙，放下书卷。
王家？莫不是那个因贪腐案被夫君关押的王焕的家人？她心中警觉，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王夫人带着儿媳李氏款款而入。
王夫人约莫五十出头，穿着绛紫色织锦褙子，头上金钗玉簪晃得人眼花。
李氏则年轻许多，一身鹅黄色衣裙，手腕上戴着一对翡翠镯子，走起路来环佩叮当。
“章夫人，久闻大名，今日特来拜访。”王夫人笑容可掬，行了一礼。
吴明月起身还礼：“王夫人客气了，快请坐。”
她示意丫鬟上茶，心中却己猜到几分来意。
寒暄几句后，王夫人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我家那逆子近日被章大人...唉，想必其中有些误会。”
吴明月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不动声色：“朝廷之事，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不便过问。夫君办案向来公正，若有误会，自会查清。”
王夫人与李氏交换了个眼色。
李氏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推到吴明月面前：“章夫人，这是家父从西域带回的夜明珠，据说夜间能照亮整个房间。想着章大人公务繁忙，夜间读书或许用得着。”
吴明月看都没看那盒子一眼，只是微微一笑：“王夫人、李夫人太客气了。这等贵重之物，妾身实在不敢收。夫君常说无功不受禄，若收了，反倒让他为难。”
王夫人脸色微变，又强笑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章夫人何必见外？我们两家同在京城，日后互相照应的地方还多着呢。”
李氏见她油盐不进的样子，眼珠子一转，就盯上了边上乖乖坐着的龙凤胎。
“哎哟，想必这就是章大人家的龙凤胎吧，真真是福气啊！”
吴明月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干脆把两个小崽子捞起来，左右腿各一个。
“娘亲。”岁安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娘亲，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客人。
“这是王夫人和李夫人，快问好。”
“好…好…”
“姨姨好…”
两个孩子懵懵懂懂的看着她们，却听话的问好。
王夫人眼睛一亮，从怀中掏出两块玉佩：“好伶俐的孩子！来，这是祖母给的见面礼。”
玉佩通体碧绿，雕着精美的龙凤纹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岁安刚要伸手，吴明月轻咳一声，两个孩子立刻缩回了手。
“王夫人太破费了，小孩子家受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吴明月语气温和却坚定。
李氏见状，蹲下身来，将玉佩塞到棠棠手中：“小姑娘拿着玩吧，多漂亮的玉佩，配你这身衣裳正好。”
棠棠不知所措地看向母亲。
吴明月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随即又恢复平静。
她轻轻从女儿手中拿过玉佩，放回桌上：“棠棠还小，玩这些东西容易摔坏，白白糟蹋了王夫人的心意。”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己经挂不住了：“章夫人这是看不起我们王家？”
吴明月不慌不忙：“王夫人误会了。只是夫君教导孩子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明不白的东西，不能要。”她顿了顿，“况且，案子正在审理中，此时收礼，恐有瓜田李下之嫌。”
厅内气氛一时凝滞。
王夫人脸色铁青，李氏也尴尬地站在那里。
吴明月起身，语气依旧温和：“时候不早了，王夫人和李夫人想必还有事要忙，妾身就不多留了。”
她转向边上的小丫鬟：“去把我新得的那盒龙井拿来，给王夫人带回去尝尝。”
王夫人猛地站起：“不必了！我们王家不缺这点茶叶！”
说完，拉着李氏愤然离去，连桌上的玉佩都忘了拿。
吴明月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摸摸女儿的头，站起身来，继续吩咐道：“把那玉佩收好，明日派人送回王家。记住，要当着门房的面给，说清楚是我们拒收的。”
丫鬟领了命，拿着桌上的玉佩退了下去，吴明月站在厅中，望着窗外渐斜的日头，心中暗想，这案子，怕是还有得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