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哥哥究竟有多少清气,清气飞快将她笼入,慢慢融开了几近冻结的血脉。
恒夜为怀中受伤的孩子渡气,心中自责。他实在是太大意了,方才竟然出神,如果一直盯住台上的行动,小车子又怎么会受伤?说过要保护她,谁料最后还是成了这般模样。
总是受伤,叫他担心!
一袭白影徐徐落地,恒夜脚底站定,方有更多的清气注入她的身体。
这些都是太华山最纯最正的仙灵清气,能够迅速治愈伤痛。按照他的本意,少许渡气给她无妨,要是渡过了,让她有了仙灵根基,那就是会妨碍大计的大事。
有了仙灵,就能修仙,而对她而言,那不仅仅是修仙,而是——
低下头,发觉怀中的孩子睁大了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她也不喊疼,眼眶却渐渐了。
她输了,贪狼界的妖,还有孤临,她都救不了。
确认她性命暂无大碍,恒夜松气。只是现在她必定无法站立,他要赶紧带她回去疗伤才是。
一些弟子已经围了上来,有人责备李归雁的出手不知轻重。
尹中仙冷喝:“归雁,过来。”
李归雁脸色煞白地立在比试台上,下意识将手里的剑背到身后:“不要。是她自己笨,没防备!”
皇室女子耍小姐脾气,尹中仙哪容得下:“给我过来!”
慑于长老的威严,李归雁怯怯地御剑飞下,走过来,却不说话。不远处的元震发觉出事,也走了过来。
恒夜一手护住车瑕经脉,抬目,冷眼盯她。
早就听闻太华掌门气场非凡,李归雁走近就已觉着心颤,被这么凌厉地冷冷一盯,心里顿时拨凉。
受伤的是太华弟子,要罚自然该恒夜出口。
李归雁挪了两步,不情愿地勉强屈身作揖:“弟子、弟子任由处置。”
“按你们蜀山门规处置。还有,自此刻起,以后三年不可参加仙家大会。”冷冷地。
这样处置是极其合理的, 李归雁听上半句本还乖乖垂目,听到最后一句却豁然抬头:“我不要!打我一顿都可以,我必须要参加仙家大会!”
她是皇室女子,谁敢打她?尹中仙急怒:“归雁!”
恒夜眸中凌厉光芒闪过,有冽风翻动他的衣袂,阴冷可怕。
李归雁突然顶嘴:“这不公平!我只是不小心伤了她,又没把她打死打残,而且是她自己没防备,处置我可以,可凭什么不准我参加仙家大会?”
看了半晌热闹的顾碧清开口:“怎么?皇室女子就不讲王法了?”
“我一定要参加大会、一定要赢!不然、不然的话……”
最沉最冷的声音喝下,如沉沉幕夜:“放肆。身在仙门,还带着那些俗世出生,妄想逃避,成何体统?!”
恒夜一开口,连胆敢私下讨论的声音也没了。
李归雁被吓懵,只觉身周如被阵阵寒意侵蚀,再不敢多说。只是那双美丽的眸子渐渐泛上了润色,眼眶微红。
尹中仙不再看她:“清风涧有休息的地方,我先带你过去。”
恒夜颔首,将车瑕好生抱住,随他离开。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离月,也默不作声地跟上。
围观的弟子一哄而散。
除了李归雁自己,只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一贯的木头脸,眼神却变得复杂。
没有别人,李归雁跌坐在地,终于忍不住抹泪大哭。
元震上前,半蹲下身子,双手捧着她好看的脸,拇指轻轻擦拭着泪花,轻声:“归雁,没关系的,仙家大会还有我,我赢了可以给你许愿。”
“元师兄……”李归雁仰起头来,眼泪汪汪,“他们、他们会把我嫁到吐蕃去,连封号都拟好了!我不嫁,我不想嫁!”
都说她是皇室女子,地位超凡,惹不得打不得,可谁又懂她的苦?
元震小心地搂着她:“仙家大会,我帮你赢。赢了我便许愿,让掌门不可交你出去,把你留在蜀山。”
“我要像师兄你一样潜心修仙,也可以许吗?”
元震微笑:“可以,我会帮你赢,你想怎样都可以。”
……
车瑕受伤不重,可也不轻,再加上之前本就有受伤,这次调养得格外久了一些,等她能够下床,仙家大会已进行了大半。
末辈决出了四名弟子,很快就会结束,之后便是再上一辈,也就是离月、尹中仙一辈的比试。
车瑕坐在清风涧厢房的床头,悄悄擦眼泪。
仙家大会一向维持一个月之久,眼见半个月过去了,她却没有任何办法。第一场比试,那个李归雁虽然受到了惩处,可她还是输了。
哥哥很关心她,时常作伴,却不再提仙家大会四字。
可是那个该死的笨蛋煌,居然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还未婚夫婿,有这样不负责任的夫婿吗?人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车瑕既难过也很气愤,扶着墙站起来,走出门去。
门外,是一棵青翠的垂柳。
白衣的哥哥站在树下,背着她,手中拈着一根柳枝。蓬絮飞扬,如同太华山上的落雪,连他的轮廓也衬得朦胧不清,好似薄云中的月。
师伯姐姐不在,这是很难得的相处机会!
于是车瑕便跑过去:“哥哥!”
恒夜回头:“怎么出来了?”
“我的伤好了,干嘛不出来?躺了没过几天又躺,都要闷死我了。”
见她把自己受伤的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恒夜略皱眉:“小车子怪哥哥么?”
车瑕一惊:“为什么要怪哥哥?”
“哥哥没能保护好你,是哥哥的错。”
怎么会呢?车瑕咬咬唇:“哥哥已经对我很好了,唯一的不足就是……”
就是泣心剑。
那个剑灵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么讨人厌!
“是什么?”
“没什么,哥哥什么都好!”车瑕迅速搪塞。
她隐瞒事情他怎么看不出,不说就罢。恒夜叹息:“哥哥或许不如你想的那么好……或许,我是做错了。”
是错了,将她视为自己妹妹,爱护有加,大错特错。
“哥哥没有错,是我、是我太不争气,给哥哥丢脸……”车瑕惭愧地垂下头,“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救孤临他们吗?能不能先只放孤临一个人?”
恒夜摇摇头:“除却锁妖塔,太华千妖锁就是仙门最大的封妖之地,并不归太华山单独所有。更何况如今魔宫作祟,没有其他门派的许可,我也无法私自放人。”
“啊……?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关下去啊!”车瑕着急不已。
恒夜神秘地笑了笑:“仙家大会,你还有机会。”
已经输了,竟然还有机会!车瑕兴奋得有些难以置信:“我还可以参加?”
恒夜却摇头。
车瑕眸光黯淡下去。不能参加,哪还有机会呢。
“有个人替你比试,想来也快回来了。”
车瑕迷惑。
恒夜侧头一看,笑了笑:“他来了,我先回避。”
白色萤光从脚底升起,柳树下的人已不知所踪。
车瑕疑惑不已,干嘛要回避?她顺着他方才看的方向转过身去。
不看还好,看了立马满肚子火气。
是玄煌。
不止是玄煌——旁边跟了一群女弟子又是怎么回事?
玄煌大步流星地走,是往她这个方向来的。旁边的一拨女弟子无一不是敬仰敬畏,甚至有人在尖叫。
他什么时候成女孩子追逐的对象了?车瑕怒气骤起,难怪这么久没见到他,居然……居然背着她去找别的女孩子!一两个也就罢了,还是一大群!
这就是心心念念扬言要娶她的夫婿!
一根青翠的柳枝被默默掐断。
那群女弟子当她不存在,簇拥着他。
“玄师兄好厉害,蛊术一下子就把他们增城的弟子咬趴下了!可不可以教我啊?”
“我也要学蛊术!依我看,琢玉术最没用了,剑术也没意思,还是蛊术厉害!”
“师兄,你教教我们嘛。桓檀师叔老是不出门,我们都见不到他,蛊术只有你能教我们了!”
玄煌似乎很享受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一改以前的吊儿郎当,极为风流地一挑头发:“别着急,等我打败了蜀山那小白脸,回太华山我就教你们。”
一女弟子道:“对!咱们太华山可不输给蜀山,谁要敢欺负咱们,咱们就放虫子咬他!”
队伍渐渐向车瑕这边走近,称赞不绝于口。离车瑕还有三丈之遥的时候,玄煌抬手,示意这些烦人的女弟子离开。
他和车瑕的婚约在太华山人尽皆知,女弟子们终于注意到了柳树下脸色阴沉的女孩,发觉不对,赶紧散得一个不剩。
玄煌走上前去,张开手臂想拥抱:“丫头,想我没有?”
车瑕恨恨地盯着他,手渐渐攒成拳头,一字不言。
玄煌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依旧不识好歹地用手指抚摸她的脸:“丫头,怎么了?脸这么白,是不是伤还没好?”
眼前翠袖一掠。
只听响亮的“啪”的一声,车瑕竟直接一掌狠狠撂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