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魔尊”,让所有人都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又做了什么——
仙门的计划早就暴露。魔宫里应外合,目的就是让他们所谓的魔尊真正冲出神魔之井!
三十六大洞天,七十二小洞天,堂堂仙门,护佑苍生,何等至高无上,竟然被一处刚刚兴起的小小魔宫给活生生耍了一遭!
似是察觉了这些人的怒意,那黑袍魔尊苦笑:“真是抱歉,破坏了你们的神魔之井。不过……我可不是坏人,不必如此警惕吧?”
在仙门面前的魔尊说自己不是坏人?谁信?
一抹白影闪至最前方,将所有人挡在身后。
恒夜仗剑悬于空中,冰冷的眸子多了几分复杂。
黑袍魔尊略略点头,携起众魔,转身便离,迅如闪电。
恒夜亦化作白光,紧追而去。
所谓的魔尊出现又逃离,而太华掌门也追杀魔尊而去,只是片刻,已无法用灵力探到这两人的行踪。
幸好神魔之井只是出现细小裂痕。但能从这裂痕中逃窜的“魔尊”,绝非等闲之辈。
众人不得不半数施法恢复神魔之井封印,半数去山门打退嚣张的小小魔宫。等到诸事完毕,才派人去寻找恒夜的下落。
车瑕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太师父回来。
桌案上放着新做的桃花酥,却无人品尝。车瑕支臂坐在案边,连同她一起的元震也只是看。他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地面忽然有不同寻常的轻微震动,令几近昏睡的车瑕醒了醒神。
“怎么,地龙翻身?”想想不对啊,蜀山派不是悬空的么。
元震警惕起身:“有股魔气。”
车瑕吓得缩了缩脖子,心惊胆战地四下环望。
除了时而抖动的烛火,没有可以动的别的东西。可外面的确阴风阵阵,连窗户都吱嘎作响。
“在下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请师妹待在此地,万勿离开。”
车瑕哆嗦着,抱住了从床上扯下的被衾:“那、那你早点回来啊。”
虽然是个呆瓜脸,他却明显比笨蛋煌可靠多了。
元震还未离去,有个人影从门外闪近,直接奔到了车瑕面前:“丫头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外面……”
玄煌有些惊惧,抓住她颤抖的手:“没事就别出去。刚才魔宫来进攻,而且我看到神魔之井那有魔气跑出来了!”
刚才那地动,原来是神魔之井的动荡。
车瑕望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空,好像外面真的有不易察觉的黑气在弥漫。
可不知为何,心里突然觉得闷闷的不舒服,有些喘不上气,是突然病了么?
元震不言,直接拔出几乎有半个他高的长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出了门去。
“可恶,这死木头居然去逞英雄!”玄煌啐了一口。
可望见车瑕几乎惨白的脸,他不由心疼,自然不敢再离开半步,什么英雄,也只能让那木头去逞了。
笨丫头不能出事。他如是一想,便在她身边坐下来,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正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女孩靠在自己肩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能相处这么亲密,一切都自然得不能察觉。
他要保护她。
“你要是困了,就睡吧,我在这守着。除了尊上,我不会让任何接近你的。”
车瑕点了点头,头慢慢地贴近他的颈间。
太……哥哥说,有他在,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了。
笨蛋煌也说,他不会让任何坏人接近她,他会守着她。
她终于不那么发抖,不说话,可也没有睡意。眼睛睁着,不知望着哪里。
她的脸有些不同寻常的微红,发烫,像是病了一般。
玄煌揽住她肩膀的手握得紧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一阵猛烈的狂风刮来,掀了窗,灭了烛,竟将紧闭的门一把砸了开!
这风刮在身上又冷又痛,砭打入骨,车瑕刚准备揽袖去挡,守着自己的人已挪过身来,正挡在她面前,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丫头别怕。”
除了昏暗中他的的轮廓,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心安了:“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
手边忽然有光华闪灭,洁白色的这是剑无端端自行出现,躁动。
车瑕惊奇,忍不住抬目,望向玄煌的身后。
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多出一抹白影的,可那却不像哥哥那样出尘绝世。那是一种可怕的苍白,幽郁鬼谲,透出森然冷意。
白影缓缓靠近,脚不沾地,如同鬼魅。
“原来是谢远之的徒弟……难怪。”
诡谲沉重的声音落下。
原本熄灭了的烛光忽然跳起。
那是个白色金边衣袍的男子,斗篷挡了半边脸。他的唇色和他的衣袍一样苍白得病态,不似活人,却是若有若无地上翘着。
车瑕拧住了玄煌的袖:“你、你是……?”
“我不是坏人——不过对你而言,我确是十恶不赦。”他的声音依旧阴森。
眼见自家丫头有被牵着鼻子走的趋势 ,玄煌赶紧将她拽到身后,抬头厉声质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叫溟。东溟的溟。”
本以为他还会装一装,却不想就这么把名号报出来了,两个孩子皆是一愣。
溟唇角略勾:“放心,他很快就会过来。我不过是在此之前,让你感受一件东西。”
他抬起手臂。有黑气在袖袍中绕窜,化作一束,直接冲入了车瑕体内。
一声凄厉的惨叫。
头颅、胸口、四肢、小腹,仿佛都在一瞬间被无数刀刃切割,剜心剔骨!
她倒在地上痛得翻滚,死死将自己蜷抱成一团,可那浑身的剧痛越来越猛烈,一阵接着一阵,如无尽的黑暗和地狱,要将她整个人慢慢吞噬进去。
玄煌大惊失色,飞快地抱住了她:“丫头!丫头!”
“救救我……痛……好痛……”
她连一声惨叫都再也发不出,忽然间觉到血气滚涌,几乎要将身体冲破!
黑气,都是黑气,从一缕缕到一层层,源源不断地从她体内涌出,不受控制地猖獗乱撞,冰冷而带着浓浓戾意。
“丫头你怎么了?丫头!”玄煌不断呼唤,又恨恨地回头去,怒吼,“你对她做了什么!?”
溟不理他,冷笑道:“有这样的力量,这样多的魔气,居然甘心做一个蝼蚁般的人类?呵,这可不是我的错啊。”
魔气?
这些黑雾竟然是魔气!
过了这么久,几乎都忘了,过去她身上不慎染了些许魔气,居然已经变得这么浓郁!
“我不是……不是……”
车瑕已虚弱得没有了挣扎的力气,躺在玄煌怀中,可眼珠猛睁,血丝遍布。
“你以为你可以帮你想帮的人?你以为你可以在这些明争暗斗的仙门里待下去?仙门对妖魔的态度,你应比我更清楚才是……”
妖魔——不是,她不是!
她怎么可能是妖魔!贪狼界的都说她是人,太华山的都知道她是人,她自己更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人,她不会是妖魔,不会的!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我不是……”
“哦?这些魔气——可不是我的啊。”溟轻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是哪日让你那位好哥哥太师父知道了你的身世,他会怎样呢?他过去可是用你的这把剑,杀死了他最好的亲妹妹,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杀一次呢……”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车瑕紧紧捂住自己的头,恨不得将自己的头生生捏碎。
身体上再如何痛苦,都敌不过此时此刻的心痛。
如果……她真的是妖魔……
如果……让哥哥知道的话……
羞耻?自卑?如果她是妖魔,哥哥一定会不要她了……
“我不要!不要!!”
头发被扯得凌乱,衣衫乱七八糟,尽是地上的污秽。而她,也已痛哭得满脸泪水。
痛不知从何处来,是身是心都不重要。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唇上渗出殷红的血珠;想抑制住泪水,却已哭喊得嗓子几近沙哑。
她不是妖魔,为什么要说她是妖魔?
可,如果她真的……真的……
“丫头!”
肩膀被扳正,直直面对着玄煌的脸。
温热的手捧住她滚烫病态的脸颊,他大声喊道:“不要听他胡说,你不是妖魔!你的魔气不是天生就有的,只不过是后来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已!相信我,只要不是天生的就有驱除的办法,尊上不会不要你!”
“可……可是……”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根本没有魔气,是最纯正的清气!只要想办法驱除,你就不会有事!”
泪眼朦胧中,那个一直陪伴她身边的人就在眼前。
会吗?可以治好吗?
只要治好了,哥哥就不会不要她……是不是?
只要能够治好……只要可以……
他的拇指轻轻拭去她的泪,而后,他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再不放开。
背后幽灵一般的白色人影,渐渐透明消失。
“没关系的,我陪你去找驱除魔气的办法……不要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