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哪种?”卞和一愣。
“就是你们人的那种喜欢啊。你快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卞和干咳了两声,想要移开视线,那飘在石头上的青衣女子却努了嘴:“不许看别处,只许看我!虽然我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我现在是一块玉,但我记得,我被封印前是神仙。你是凡人,所以你一定要回答神仙的话!”见他还是垂着眼,她急了,“只准看我!”
“阿璧……”
那个被唤作阿璧的青衣女子皱起眉,没有实体的手试着去碰他的衣袖:“你说嘛。你喜欢我一年可不可以?”
卞和抬手,又放下,叹息。
“那、那一个月行不行?一个月不行的话,那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都不能喜欢我的吗?”
他只是缓缓地摇头。
果然还是……
阿璧松开了手,苦笑着别过头去:“我明白了。到底……是卞和哥哥啊……”
卞和忙解释道:“……你我身份有别,我不敢奢求。”
辨不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
“那等我被琢了出来,不管我被琢成什么样子,你都会认得我的,是吗?”
她问得很小心,像生怕说大声了,就会得到失望的答案。一双殷切的眸,还带着最后一丝并不明亮的希望。
这样可怜的神情,竟让人觉得,若是话狠了,会极其不合适。
“……会。我会记得你,一辈子。所以……一定要努力,要闪闪发光给我看,知道么?”
这样的人,这样的话,这样的场景,都似曾相识。
一切在车瑕眼里都那么真切,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叫阿璧的女子,因为她已经在卞和身边,而卞和也凝望着她。
这一次,她一定要记住他的脸。她不想忘记。
或许,这个叫阿璧的女孩,真的是她。她记不起遇到师父之前的事,说不定这就是她的过去呢。
卞和……
很熟悉的一个名字。
“卞和哥哥……”
周遭逐渐变了风景,面前的这张脸也归入空茫。只觉得脸上有什么钝的东西,凉凉的,滑来滑去。
“笨丫头快起来,尊上催你回太华山了!还有生灭厅的奖赏没领!”
“……啊?”
车瑕一下子从床上的横尸状态弹了起来。
果然,是玄煌,还有他手里那件在她脸上滑来滑去的凉丝丝的东西——一块不小的和田玉。
她还顾不得,赶紧抓了被子拥在自己身上:“你干嘛私自进我房间?”
身上只有单薄的亵衣,天知道他进来多久了。
玄煌挠挠头发:“我又没看到什么,别紧张。我就是喊你起床,顺便——”和田玉璞被往前一递,“这个……送给你。这次可不是假货了。”
的确不是假货,幽蓝色,成色纯正,是正宗的西域和田玉。
车瑕仰头问:“我收你东西……你有事求我?”
却见他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通通透透,红得直达耳根,头顶几乎要冒出烟来。
“没事……就不能送你东西?”他将和田玉往她手里猛塞进去,故意挤眉, “你看,这可是玉啊,玉!玉,知道吗?”
“我知道,当然知道啦。”车瑕将和田玉对着阳光端详了片刻,“说吧,你要琢什么?”
“……?”
“不是要我给你琢玉吗?你要玉蛇还是玉马?”
“……”玄煌痛苦地扶额。
“你不说,我就随便动手——啊!”
突然被他从身后抱住腰肢,而且还是在床上,车瑕吓得尖叫了一声,本能地想推开他,却无论如何都推不动。
“笨丫头……送玉……是定情之意,你师父的日记里写的。”
定情……之意?
车瑕渐渐停了挣扎,暂时由着他搂着。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颊边,鬓发微微而动。
“回去我就给尊上提亲,等两年你十五岁及笄,我也十七加冠,我就娶你,答应我行不行?”
为了这句话,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很久,连自己都脸皮都撕下来扔水里了。
只愿她答应。
“乱说什么……我们才认识多久,就谈婚论嫁的。”车瑕愣愣地回答。
玄煌咽了口水:“那就等两年,我若对你的心意依旧不变,你嫁不嫁给我?”
“不嫁。”回答很果断。
“为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很喜欢他这个人,他对自己也很好,可涉及到婚嫁,她就觉不太愿意。
“因为……”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这两天闪过了无数次的画面。
红罗凤烛,花好月圆,太师父一身大红婚服,眉目含情,摁住她的双手,将她紧紧压在地上……
打住,怎么老是在想那个梦!
车瑕赶紧甩甩脑袋,别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微红的脸颊:“……因为我要为我师父守孝三年,不能参加大喜大悲的事。”
玄煌依旧不死心,抓住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那三年之后呢?”
“三年之后……我要学一身法术,像师父一样去救很多人,我还要想办法给太师父的家乡寻找解决天旱的办法,我还要安顿孤临他们、和他们那些贪狼界还活着的朋友……”
原来有这么多的事。可是……
玄煌凝视着她,认真道:“你才多大,就和那些神仙一样心怀苍生了?你就不能为你自己想想?”
车瑕惊讶:“这个就是师父的那种‘心怀苍生’?我只是想帮一帮那些可怜的人,这样……就这样而已啊。”
这个死丫头!
一时半会是劝不了了。玄煌不再多问,将旁边她的衣物拉过来给她披上:“……反正我们快点回太华山就是了!”
车瑕终于被拉起了床,同他下楼。
客栈厅堂里,尹中仙正大口喝酒,而顾碧清坐在他旁边,一副无奈至极的表情。
玄煌拉住车瑕的手走了过去,亦是怒气冲冲:“醉鬼你怎么还在喝酒?”
尹中仙并不醉,酒盏往桌上一拍:“小伙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这么乱说啊。我就喝了一丁点。”
顾碧清见着车瑕,不禁莞尔:“瑕妹子要走了?”
车瑕点头:“嗯。我们要回太华山,所以来告别。顾姐姐,我会想你的。”
“太华山……?”
顾碧清忽然沉眸吟思,良久才问:“听说太华山拥有十方神器其五,是真的?”
“是……是真的。”
顾碧清又问:“我可否与你们同去?”
“等等!”不等车瑕答应,玄煌已插话道,“你问神器,又要去我们太华,你想干什么?”
见他这样气势汹汹的戒备模样,顾碧清不禁一笑:“我不过是听说……太华山清气所钟,是极佳的一处修仙门派,还藏有神器,因此想去拜谒一番。怎么,猴儿是担心我心怀不轨?”
“你本来就——”
车瑕努唇:“顾姐姐那么好,才不会心怀不轨!笨蛋煌,你想太多了。”
玄煌又惊又急:“什么?我……我笨?你才是笨丫头!”
车瑕哪还理他,径直去拉了顾碧清一起:“我会御剑带顾姐姐你去,我们别理那个笨大仙。”
顾碧清笑道:“那就有劳瑕妹子了。”
玄煌看在眼里纠结在心里,只得一个劲地挠头发。笨丫头什么时候跟这个奇怪女人关系这么好的?
怀着各自不同的心境,三人准备离开。
“哎,等等!”
回头,原来尹中仙还被落在桌边。
他大方地迎上三个人的目光,笑着问:“那个,顾姑娘,你不是说给我出酒钱吗?不能不算数啊。”
“……”一片沉默。
顾碧清亦是一愣,极为不客气地敛容负手道:“你这么有力气,在这客栈干几天活还债就是了,难不成还想吃白食?”
“哎,顾姑娘可别不讲情面,好歹咱们一起闯过生死,通融通融成不?”
看着他一个劲地干笑,无比没心没肺,让人骂又骂不出,气也气不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人……
车瑕问:“你为什么不带点钱在身上呢?”
尹中仙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我向来不拘小节,没钱这种小事,总是发现得比较晚……哈哈。”
真是……
顾碧清无言以对,从身上钱袋中取出点碎银子给他扔过去。
尹中仙接了钱,喜笑颜开:“多谢顾姑娘了。”
“少来,这点钱你趁早用完了去骗吃骗喝吧。”
别过尹中仙,出了捐毒城,三人便御剑往东南方向,不出半日便已落地在太华山的山门前。
太华山的一切如旧,哪怕已是初夏时节,这里还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寒冷的气息散遍各处,竟如入了冬日。
不过几天,回来,已像是过了一生那样长久。
跟山门弟子解释,顾碧清便被准许了进入门中一观。她询问了太华山格局,便一个人去四处逛逛,说是领略仙门风光。
总算让她远离了。玄煌松了口气:“我们去生灭厅先领赏,尊上之前说让你过三天去找他,他有事,现在不在。”
“嗯,知道了。”车瑕收去在外的随便性子,跟着他往生灭厅去。
一路观着太华山的雪景。
忽然间,脑中有一刹那的失神,眼前的东西都黑了一瞬!
车瑕停住步,揉了揉太阳穴。
奇怪,怎么会晕了一下?这两天没有累啊。
玄煌回头:“丫头,你怎么了?”
她站直身子,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快去生灭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