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色剑影闪过，又听那捐毒王惨叫一声，他的一只手臂竟然被齐齐斩断，掉了下来，化作灰尘。
恒夜将玄煌拖至身后，这是剑依旧指地，仿佛方才没有斩下任何东西。
捐毒王退开数丈，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断臂:“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会砍得到本王？”
背后一副看热闹架势的尹中仙负手:“人家可是太华山掌门，有啥砍不到的？你是鬼也没用咯。”
恒夜前了一步，问:“你就是捐毒之王？”
“可恨！本王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捐毒王嘶吼一声，周遭鬼雾迅速凝集，连他的形体也放大了数倍，竟好像真的是高高在上俯视脚底的贱民。
但只是几道剑光，鬼雾已经被击散了大半。
本还担心太师父会敌不过这个捐毒王，现在看来是多余了，车瑕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鼓起胆子质问:“你为什么要把捐毒百姓关死在这里，还不给他们水喝？”
“当年他们竟敢违抗本王的命令，拒不交税供奉本王，而如今这捐毒城中既无本王的雕像，也无本王的贡品，这些贱民早就该死，留着有什么用？！”
“什么？你——”
车瑕还未斥骂，稳重而隐怒的女声从身畔发出:“我看这捐毒，不是他们不交税，是已经无钱可交了吧？要是交了，他们还怎么活？”
顾碧清左右扫了一眼，又道:“而且是你自己贪图享乐、昏庸无道，才被灭了国，百姓凭什么要供奉你？真是笑话。”
捐毒王瞪直了眼，怒吼道:“本王是王，是这些贱民的王！”
“王又如何？自作孽，不可活，这又怨得了谁。”
那捐毒王勃然大怒，顾不得面前最大的威胁，鬼雾再度凝集:“你们这些贱民，本王要你们全部去死——！”
鬼雾化作千万条巨大的沙虫，一举往她的方向冲去。
顾碧清不躲不避，冷眼相迎。
“废物。”
伴着恒夜这声冷叱，另一张法障突然展开，将这些恶心难看的沙虫全数挡了回去。
光芒闪灭，风沙消散，那捐毒王已无灵力，身形也变回了之前的大小，只一双不甘的眼睛还死死盯着那把洁白色的、看似滴血未沾的剑。
那把剑仿佛没有动过，剑穗垂落，剑尖斜指地面，却有不散的光华环绕着。
忽地起风，鼓动恒夜的白色衣袍，翻飞猎猎。
而他却岿然不动，直直矗立在那里，一把剑、一个背影，护着身后数人。那双眸里，是前所未有的极端冰冷，如寒冬极北之地的冰窟，封冻天地，敢与之对视便觉不寒而栗。
那不是冷淡漠然，是愤怒至极。
那种无形的愤怒，早已冲破了一切世俗躯壳，沉沉地压抑在他的周围，可怕得甚至更甚寒窟冰霜。
他步履稳健，缓缓地朝捐毒王步步逼近，似有包举天下之势，一步步闷闷落地，撼动人心。
不是仙，不是神。
是王。
捐毒王道:“贱民，你叫本王什么？！”
“枉为人君，不过是个废物。”
恒夜停步在他面前，冷眼对视:“国，无民不兴、无王不立。你既身为捐毒之王，领受民之供奉，自当殚精竭虑、发愤图强。生为民生、死为民死，方不负你君王之职。”
“如今城中水源枯竭、民不聊生；你生前昏庸无道以致亡国，死后幸有鬼灵，你却仍旧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来戕害百姓——”他眉峰一凝，“昏君。”
字字珠玑，怒意如涛，铿锵有力。
“胡说，本王是王！这些贱民本来就该供奉本王！”
恒夜冷笑一声:“既为君王，当修君道。昏聩无能，何以为君？ 像你这样的无能昏君，死不足惜，还有什么资格妄求供奉？！”
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影这么坚决。那个背影，冷漠可怕得好像根本就不是他。
车瑕皱皱眉头。太师父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样生气？
捐毒王大怒:“可恨！本王要杀了你！杀了你！！”
所有的鬼雾凝作巨大的暗色利刃，冲恒夜挥斩直下！
恒夜闭目，手中剑放出铺天盖地的白光，将他的身形笼入。
他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竟然就这样硬生生挺着接下了那一击，可捐毒王的这一击从他身体穿过，却刺了个虚空，如击入无形烟雾一般。
捐毒王大骇:“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你——！你不是——”
恒夜冷冷一喝:“废王。”
只听那捐毒王一声凄厉难听的惨叫，这是剑竟毫无阻拦地推入了他的胸口，怒气化灵，击破了他所有的鬼雾。而后剑瞬间抽离，不沾一丝污秽。
他的胸口冒出无数蓝色萤光，他也终于不支，在地。渐渐地，身体也开始趋于透明。
这一击，明眼人都看得出，一招致命，必定魂飞魄散。
下手如此毒辣，真不知道太师父是被气成什么样了。
但她不敢放松警惕走过去。那个捐毒王，明明就是将要散魂，还偏要逗留片刻，面目愈加狰狞可怕。
他的身体在消散，他却突然间诡异大笑。
“哈哈……没想到……本王竟败在了尔等贱民手里！……此仇不报……本王便不是捐毒王！”
报仇？
顾碧清冷言嘲讽:“你这样难道还想报仇？”
“尔等贱民……本王必让你们付出代价！”
忽然间，他身周的最后一缕黑雾凭空变色，凝结成红色法印，直直打入了恒夜的身体！
“唔！”
恒夜一惊，连退了数步，觉到体内气息忽然间紊乱异常，心中猛然慌乱，捂住胸口厉声质问:“废王，你要干什么！？”
捐毒王惨笑:“这是……心念言咒……”
“心念言咒？！”尹中仙哗然变了脸色，飞快提起重剑，上前往他身上砸去，却如击虚空，毫无作用！
他忙回头:“快，快彻底杀了他！心念言咒是上古禁法，以魂魄之力作为牵引，他接下来说的事情，都会在太华掌门身上实现！”
“什么？”顾碧清震惊。
恒夜怒然拂袖，无数道光刃从天刺下，连这是剑也脱手而去，却只是穿过了捐毒王变得透明的身体，在地上划下深深的裂痕。
“太师父！”
“尊上！”
两个孩子刚异口同声地喊出，便已极有默契地试图施法，可那捐毒王即将散魂，无论是水咒还是御风术，都已对他毫无作用！
捐毒王桀桀笑着，身体越来越变得透明。
车瑕急得大汗涔涔，不住回头。要是他让太师父死，那不是就——！
“哦，心念言咒……很好。”恒夜镇定下来，伸开右手五指，看着掌中多出的红色法印，冷冷抬目，“我倒想看看，你这废物，还想要如何待我？”
怎么能这样，这可是关乎性命的事！
车瑕想要冲来拉住他，却慑于他拒人千里的寒冰般的眼神，不敢前进半步。
“我自不会……便宜你这么容易死……”
捐毒王狂笑:“我要你……所求永不可得……所愿永不能及……我诅咒你一世孤零、众叛亲离……诅咒你的至亲至爱……全部都因你而死！”
所有人的脸色，都在瞬间变得惨白！
——一世孤零、众叛亲离，他的至亲至爱，都会因他而死！
车瑕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叫出声。
“怎么能这样……这样……”
怎么可以——！
她回头，望向恒夜。
他立如雕像，丝毫不为所动，好似真的宠辱不惊，脸色却已变得苍白。
她愣了半晌，而后再不顾什么，跑到他身边去，并不说话，只是瑟瑟地去握住他袖中的手。
他的人依旧屹立在这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他的手心却已然出汗，手臂隐隐发抖。
他只是抿着唇，目光冷淡，什么都不说。
“卑鄙！”
顾碧清和尹中仙又尝试着以剑招或术法想将那捐毒王真正击毙，可还是无能为力。
“哈哈！我诅咒你……独活千年……永生永世……都只能活在……对你至亲至爱的……无尽恨悔当中！……哈哈哈哈……”
笑声式微，最终和他的形体一同完全消散。
四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恒夜身上。
他依旧挺直着身子，微微昂头，没有流露出半分难过和惧色，甚至一动不动。
玄煌已是不知所措:“该怎么办？这个东西……这个东西……！”
顾碧清赶紧安慰道:“仙人，那捐毒王刚才本就被伤了魂魄，或许……或许不会灵验，不要太担心了。”
“太师父……”
那个雪一般伫立的身影，终于动了动。
被下了红色法印的手猛然捏合，红色法印就此散作齑粉。
心念言咒，上古禁法，他竟能直接毁掉！
“看来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会是什么狠话。”他仰面合目，手中已不见了那法印，“众叛亲离？我这种心狠手辣之人，能有亲情已是奢望。众叛亲离……那种感觉……”
他像是陷入了自己世界的沉思。
众叛亲离，那是种怎样的感觉？
良久，他才回神，环视了几人一圈，如常淡淡道:“……先回城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