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瑕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合目,可再睁开眼时,视野竟变得模糊起来。
模糊的只有周围,可那个人……那个她见到第一次身着红衣的人的轮廓,却清清楚楚。
红烛的光不亮,摇摇曳曳,却映着他那令人安心的身影,仿佛他是背着万丈光华,从很远的地方朝她走过来,从模糊到清晰,到他面前,再到近在咫尺。
他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浅浅笑意,笑如一缕春风,撩弄着她几近绷断的心弦。
那种美已经不是美,是无法形容的惊落天神之姿,时而如月光般朦胧,时而是眼前的真切。有几缕碎发落在他的睫毛,像是和她一样在他面前沉醉得无力挣扎的痴心人。
为什么她第一次觉得……太师父能好看到无法形容的程度?
那只抚摸在她脸上的手,指尖冰冷,手心却滚烫,好像要引出她内心深处的一种妄念,一旦引出,则万劫不复、生不如死。
他是谁?太师父?阿夜?
她竟忍不住抓住这只手。
恒夜顺势带过身来,双手将她的手腕死死摁在地上,倾身将她压在身下,并无一言。
鬓边的长发垂落在她的颈窝里,冰凉,却惹起她的一丝麻痒奇异的触感。
太师父的脸庞这么近,她甚至可以透过他浓密的长睫看清他深邃无底的黑眸,再从眸的影中看到她自己。
他因长期熏染而带有的桃花清香缭绕她的鼻尖,和呼吸的热气搅在一起,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痴是醉,还是真的已经如痴如醉。
时光渐缓,四寂无声。
人界何其渺小,竟寻不出一幅锦绣江山图可以喻他。
天地间何其渺小,竟只剩下了眼前人。
只有他,是真正在自己面前的、触手可及的那个人——
他念俱空,唯有内心最深处的一丝妄念渐渐放大,胜过千杯女儿红,迷蒙了视野,吞噬了心灵……
突然间,一道雪白的光影在眼前闪过,她还未反应过来,恒夜的脸上已露出了些许痛苦之色!
“这是剑?!”
本就是他的剑,居然自动飞出,还刺入了他的肩膀!
可分明剑锋已经穿透,却不流出半滴血来。
“可恶——是谁,谁坏本王的好事!?”“恒夜”一把将车瑕推开,一手将这是剑拔出,狠狠摔在地上,瞪向懵了的车瑕,“好哇,死丫头,你敢偷袭本王?”
他果然不是太师父,从一开始就不对!
车瑕爬起来,抢起这是剑,双手交握在手心对着他:“你是谁,居然做这么下流的事!”
想起方才还把他当成太师父,还差点入了他的套,她更是怒火中烧,不管三七二十一,聚灵这是剑上、挥剑斩去。
剑气砍入“恒夜”的头颅,他却只是退了两步,无甚内伤。
可那张恒夜的脸已被斩得裂了开,碎到地上消失不见。
是个中年男子,面容青灰,脸上骨棱分明,眼珠凹陷,根本就不像个活人。
车瑕这时才发现,他的手仅剩森森白骨,指爪如刀,脚下也泛起黑雾,喜气的红袍反如鲜血染就,斑驳破碎不堪——这哪是人,分明就是厉鬼!
那厉鬼怒喝:“死丫头,竟敢反抗本王!能得本王宠幸,是你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还敢反抗?!”
“本王……?”车瑕一惊,“你是捐毒王?”
“本王乃捐毒国主!你这种丫头,本王要多少有多少,你算什么东西?”
居然真碰到捐毒王了,而且这捐毒王还真的喜欢她这种十三岁的女孩,简直是——令人发指。
可这又是什么地方?
车瑕四下环望,却没有任何有用的发现。
捐毒王仰天狂笑,面目狰狞地步步走近:“本王的地盘,没有本王的允许,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出去!你还是乖乖服侍本王,本王可考虑对你倍加宠爱!”
他伸着那双利爪一样只剩白骨的手,好似步步都淌下血滴,贪婪地朝她走来。
车瑕惊怕:“你、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砍你了!”
可她的话没有用,捐毒王桀桀狂笑,步步逼近;车瑕握住剑的双手颤抖不已,步步后退,惊恐万分。
她力量太小,用这是剑挥砍几下,可剑气根本伤不了这捐毒王!
“不要……不要过来!”
脚后跟已抵至墙角,无路可退。
怎么办?
面前面容青灰的恶鬼狞笑更甚:“哈哈,死丫头,你就从了本王吧!”
“小车子?”
缥缈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熟悉声音不知从哪里落入耳中,却是被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太师父,真的是太师父!
“太师父?你在哪?快救我,我要出去!”
虚空中悠悠飘下一团白光,刹那间光芒万丈,占据了整个视野——
……
车瑕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在梦里令她神魂颠倒的容颜,亦是那么地近在咫尺。
白衣轻如薄翼,在冷风中微微飘浮,如藏起的蝶翅,寂静安宁中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眉目如画。
“太……太师父!”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死死抱住,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所有的恐惧和惊吓都在这一刻化作泉涌般的眼泪。她呜呜哭着,再不想放开属于他的真正的温暖。
太师父终于来了。
不是假的,真的是他……
恒夜愣怔一瞬,冰冷的眸子少见地趋于柔和,将受了惊吓的孩子温柔地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笑道:“不怕,只要有太师父在,太师父就会保护你,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车瑕不应,只是趴在他肩膀上痛哭不已。
他说,只要有他在,不会有人敢欺负她了。
哭了一会,心情稍稍平复,车瑕才抬起头,在恒夜的牵引下慢慢站起身来。
周围的黑雾散了大半,远处的古城残垣终于看得有几分清楚。
她的三个同伴都站在身边,微笑着看着她。
恒夜缓慢放开了她的手。
指尖又只剩下寒夜中的冰凉,她心里也似乎跟着凉了一些。
还不等她细辨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懵懵懂懂中,忽然有一人当先冲上来,搂住她的肩膀揽到怀里。
“小丫头你没事吧?有没有少几斤?那个捐毒王到底是什么来头,本大仙铁定撕了他!”玄煌兴奋得喜不自胜,细细端详她的脸,像端详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看到什么了?”
“看……看到……”
车瑕的脑海中立即闪过几张旖旎奇特的画面。
似乎是……是太师父把她摁到地上了……吧?
脸颊越发烧红,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游移到了那出尘的人身上。
黑雾尽散,月光铺洒在他的衣上,泛着淡淡的朦胧光华;几缕额边散下来的碎发在晚风中轻浮,将那张惊世容颜半遮半掩。
他,就如刚才那场梦一般,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不见。
恒夜似有察觉,正视着她:“这样看我做什么?”
“啊……啊那个,没事,就是……谢谢太师父救我。”
恒夜略略皱眉。方才她看他的眼神,分明和离月看他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顾碧清笑着作揖:“多谢仙人搭救,不然车瑕妹子怕是就危险了。”
恒夜道:“她是我爱徒生前门下唯一的弟子,救她本就应当。”
“啊哈,太华掌门,幸会幸会,居然见到活的了,哈哈……”尹中仙依旧没心没肺不分场合地笑。
恒夜蹙眉,定睛端详了他片刻,却并不多加理会。
一柄洁白色的长剑现于他右手之中,圣洁得如同神物,正是那把这是剑。
他背过身去,冷喝:“捐毒王,躲躲藏藏,还不快滚出来!”
“可恶,都是你们坏了本王的好事,不然这丫头早就是本王的所有物了!”
那声音不再悦耳,而是嘶哑难听至极。
凭空黑雾卷起而散,那面色青灰、衣衫破烂、指爪如刀的狰狞厉鬼已赫然凌在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五人。
“长得这么难看,就是你欺负我家丫头!?”玄煌早已怒不可遏,抽出长剑持立,“本大仙今天非撕了你不可!”
话毕,他举起剑聚灵便冲了上去,可剑刃却轻易穿过了捐毒王的身体,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损害。
捐毒王桀桀一笑,掌中凝聚了暗青色的灵力,对着他的胸口便打了下去!
“笨蛋煌,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