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书本，上面并无一字，而是一星萤光飞至空中，幻化为人界版图。
一些灵力冲入车瑕脑中，各地之事迅速在脑海里翻过。
她忽然间脱口而出:“……捐毒？”
空中的地图变幻形态，成为图像。
那是莽莽的一片西北沙漠，连至天际；而沙漠里，竟有一座古城池，孤零零地耸立在那片沙海之中。
没有商路经过这里，犹如一座被孤立的死城。
车瑕知道，捐毒是西域小国，不服朝廷，数十年前被朝廷剿灭。
恒夜沉声道:“捐毒有厉鬼作祟，恐有危险，并不适合你。”
车瑕惊问:“厉鬼？为什么不除掉呢？”
“有人接过这件事，自此一去不回。捐毒百姓也不多，实在无足轻重，无人愿为此送命。”恒夜似是知道她接下来要问什么，“天下苦难之地不少，比这厉鬼更严重的地方数不胜数，因而我也未曾顾及过此地。”
只是一个小城……
车瑕扭头，定睛看着那空中图像，微微蹙眉:“这里没有商路啊……那的人连离开都不行吗？”
“这我便不知了。恐怕唯有前往一探才知其情形。”恒夜连忙拂袖收了这法术图像，道，“太危险，不好。”
“可人少，那也是性命。师父说生而不易，他们没有错，没理由死啊！”
恒夜一怔，沉下脸来:“简直胡闹！”
车瑕咬了咬唇，退身，在他面前跪下来，坚定道:“太师父，就让我去那里救人吧。”
“你还把不把你师父之前对你的嘱咐放在心上？”恒夜猛一拍桌案，强忍怒意。
这孩子太不知轻重！虎口逃生不久，又急着去送死，她难道是真以为她那点法力可以去对抗厉鬼了？！
车瑕毫无惧色，点点头:“师父说过，要看重每个人都生命，不论是谁，人再少，他们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我还会琢玉术，我有我自己的玉灵，他们可以保护我的。”
恒夜略略蹙眉:“既如此，我便陪你去。”
“太师父不可。你还要忙那么多事，而且这是我的历练，怎么能让太师父帮忙？”
“你……唉。”
真的很像，不愧是师徒，都是一个模子刻出的倔脾气。
是他过去太惯远之了，才让他把他徒弟也教成这样。如今她心念已成，更不可能改过来。担心她，就如过去担心远之那般感觉。心中难免哀伤物是人非，却也品出一丝清甜。
是愧疚么？还是……
“御剑术学会了么？”
车瑕恳切地点头:“会了。”
恒夜最终只是长长出一口气，双手翻开，刹那间手中便凭空出现了一把洁白的剑，剑柄上挂着紫色缚珠剑穗，正是他时常用的那把剑。
“这剑拿去，上面有些灵力，可以防身。若有危险，我也可通过此剑感知。”
车瑕一直很仰慕这把沾血不染尘的剑，太师父竟要将它拿给她用？
她吞吞唾沫，试着伸手去摸了摸，那剑上果然光华浮动，还是暖暖的。
她忍不住仰头问:“这是什么剑？”
恒夜面无表情答:“这是剑。”
“我知道这是剑，我是说剑的名字……”
“剑名便是‘这是剑’。”
车瑕惊讶:“哪有这种剑的名字？”还以为会是什么晗光、望舒、羲和、八荒那些听上去很有气势的名字什么的……
恒夜微笑，将这是剑放在她双手手心，缓缓解释道:“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这剑剑名太过凶煞，上有封印，因此剑名不再提起。剑就是剑，名字有什么重要。”
“哦……”
车瑕犹豫片刻，还是乖乖地将这是剑握在手里。
“还有，小车子，切记——”他语重心长道，“剑为心刃，既可杀、亦可护，生死只在一念之间。既然你孝顺你师父，就万不可用此剑行杀戮之事。此为上古凶剑，自古以来嗜万条性命，仅可用来防身，知道么？”
这么漂亮的剑，竟然是一把凶剑？
车瑕握住剑的手有些发抖，但这是剑没有任何异状，她才稍稍放心下来。
是凶剑，太师父都敢给她，自然是料准了不会出什么事，而且剑上是有封印的。
“谢谢太师父！”她笑得很是开心。
“若要谢我，就去捐毒带一坛西域果酒，好好地回来。”
…
恒夜给她选了几个可靠的门中弟子一同前去，却都被她一个个暗中打发了。反正也没一个是真心想去捐毒。
自然，主动要求和她一同前去的是甩不掉的煌大仙。
三天后，一切打点就绪。
生灭厅前，几天没见，玄煌就差热情得直接将她摁倒。一番嘘寒问暖下来，他突然鬼使神差般地拿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碧色璞玉:“这个……这个给你琢玉用，你拿去。”
车瑕只看了一眼，嫌弃地撇撇嘴:“你不认得玉吧？这是玉粉碾成的，没法用。”
“什么？玉粉碾的？”玄煌难以置信。
“玉上面都有纹路的，通透无瑕必为假。大仙你好呆啊！”
玄煌脸色微红，连忙将玉璞收到袖中，别过头不再看她:“那我下次再买真的玉送你……如果能弄到那个上古奇玉和氏璧，你肯定就不会像这样嫌弃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车瑕却在听到“和氏璧”三字时，心里头没由来地一震，胸口忽然闷了些。
这些天，除了师父，还是会梦到卞和哥哥。
今天，已经依稀能记得卞和哥哥的模样了。那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就像师父一样……
可为什么她总是梦到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呢？
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竟好像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可是，卞和已是千余年以前的人了，她怎么可能经历，又怎么可能见过他……
她忙甩甩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
……
西域沙漠，广莽寂寥，天地苍茫。
似是一场沙暴刚过，灰蒙蒙的天连着无尽沙海，竟分不清界限。放眼望去，除却不远处如沙海一般颜色的古城，竟无一星绿色，更无半点湖泊和绿洲。
只是看着这等凄凉景象，车瑕便觉心里微微作痛。
难怪有厉鬼作祟也无人来救，这里早已水源枯竭，远远看去形同死城，不用几年就会消失殆尽，又有谁会来救这座即将死去的西域小城呢。
“你你你，你那把剑是怎么回事？”身后玄煌惊叫起来。
车瑕将刚刚御剑用的这是剑抬至胸前:“这把么？太师父给我的，他怕我出事。”
玄煌几乎抓狂:“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弱就接了‘仙剑榜’这个不讨好又麻烦的任务，原来尊上早就有准备……”
车瑕奇道:“仙剑榜？”
“是仙门为了鼓励弟子行善的东西，每个门派都有几本榜册。事成之后不仅有奖励，还能开始在仙剑榜上排名，能进前面名次的都很让人敬佩！”
难怪太师父会随身带着那本书册。
“有排名？”车瑕一下子来了兴趣，追问，“那第一名是谁？”
“高居仙剑榜第一名的那个人是蜀山派的，道号‘怀羲’。听说他行侠仗义、风流成性、花天酒地、笑里藏刀、浪荡天涯、来无影去无踪，似乎品德不太好，不过很受各门派的女弟子喜欢，漂泊不定，说不定在捐毒能碰上……”
行侠仗义……风流成性？花天酒地？
这几个词能连在一个人身上么？
车瑕顿时失了一半兴趣，摆摆手道:“那个什么……我们快进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