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诸人屏息而立，看着那人影消失的地方，根本没有半分放松。
这妖孽，留他一命还不从，居然毁了十方神器中的伏羲琴！摧毁神器，这种罪责，足够让他魂飞魄散上千百次！
所有人的目光，渐渐从那片虚无移到恒夜身上。
众人皆知，伏羲琴原本为太华山所有，而如今……
恒夜僵直地呆立在原地，那双眼里没有神彩，黑暗深邃得如同归墟；而他握住洁白色长剑的手，越发抓得紧了。
到底是，功亏一篑。
…
“听说人界的气候不像我们这，气候很好，春天桃花能开满园子，延绵数十里，等我长大以后会了越行之术，我就带你去看满园子的桃花。”
“可是神魔之井的封印很厉害啊，现在还没有人能穿过神魔之井。可以的话，我们天弑族就不用在这里受干旱之苦了……”
“我一定会带你去看人界的桃花的。到时候，我们天弑族都不用受这干旱之苦，我一定会改变这些现状！”
…
“若要解除我族旱灾，须在收集十方神器后，置于每千年开一载的‘燧人境’，方可逆改人魔两界地下水脉。陛下身负越行之术，唯有陛下能穿过神魔之井，收集十方神器。”
…
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是报应？
“好，很好。”
洁白色长剑飞出，狠狠钉入刚才有栖立足的石阶处，发出刺响，入地三分。
恒夜仰头深吸了口气，惨笑：“我灭你里蜀山，你断了我族生路，报应，真是报应不爽！枉我一生算计，到底是毁在你的手上！”
没有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有仙门弟子窃窃私语起来，大抵是说太华掌门重视伏羲琴，如今伏羲琴被毁，心境难以平复。
“师尊……”
离月将将迈出一步，地面却忽然开始剧烈震动。
不仅仅是地面，连这处伏羲境的整个空间都在摇晃，甚至整个里蜀山、整个蜀山山体全都在摇晃，有轰鸣之声从深不可测的地底传来，仿佛猛兽的低吼。
车瑕目睹了一切，却来不及多难过，觉到这不同寻常的震动已失声喊出：“火魔兽！”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她身上，惊愕不已。
她努力多作几次呼吸，握住自家师父的手，提气道：“我之前听……听他说，火魔兽……就在里蜀山……一直被封印着……”
旁边的弟子听到了，消息迅速传过去，得到消息的仙门弟子开始躁动不安。
居然是火魔兽！
有仙门长老喊道：“那种上古形成五灵魔兽，比十方神器形成还早，凶戾非常，魔性极强，一旦冲破封印而出，怕是方圆千里皆无活口，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如今仙门的攻击动摇里蜀山根本，怕是已经冲击到了火魔兽封印，那魔兽很快就会破印而出！
仙门弟子一片讨论，有人提出用神器对付、设印，却被很快驳回，神器刚刚施展了损耗极大的晋神阵，还需数日方可完全恢复神力，根本无法抵一时之用。
但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对付它。
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有丝丝黑色的魔气从中涌出，甚为诡谲。
“火魔兽还没有冲出来，快，快设封印！”
不知是谁的命令，大部分人都反应过来，纷纷聚灵结印，打入地面的裂缝，驱散那的魔气。地面张开一处金色的圆形法印，却只对那魔气有极少的效用，魔气还是在不断渗出。
地底再度发出隆隆巨响，猛兽的嘶吼声震撼天地，甚至仅仅是这一吼，有较虚弱的弟子已被吓得灵力反噬，摔落地上。若真让这火魔兽破印而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火魔兽吗……”
听到师父的喃喃，车瑕吓得赶紧抱住他：“师父别去……会死的……！”
有栖死掉，她已经很难过了，她绝不要师父也去犯险！
谢远之微笑，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哄她入睡一般：“好，我不去，我在这陪你。”
看着将自己束缚的灵球，他不由轻叹。纵然自己想去出一份力，他的灵力，也打不破师尊的法障啊。
地面开始出现更多的细碎裂纹，这么多仙门中人施法设印，居然也阻不了那被封印的火魔兽。
本插入地面的洁白色长剑忽然飞回，被恒夜握在手中。
他抬头道：“诸位仙友，攻里蜀山之计出自于我，火魔兽封印动荡自然也是因我而起，若火魔兽破印而出，是我对不起天下苍生。恒夜愿入地底除魔，还请诸位仙友于陆上施阵，万万莫要潜下，力阻其冲出。”
“尊上！”太华弟子大惊。
“师尊不可！”谢远之喝道。
上古魔兽，力量可抗神灵，哪是他们这些人界仙门能够抗衡！
有人劝道：“长离掌门，切莫以身试险，此去大凶！”
“我不为求死，但求更多人生、问心无愧。”
只有离月静静站在他身后，抱住箜篌的手更抓得紧了些。
恒夜面色不起波澜，眼神一贯冰冷，只是转身，轻声对离月道：“在这等我。”
见离月低头不言，他走近了一步，欲言又止，竟然转而抬剑起阵，和谢远之那如出一辙的护身灵球已将离月裹住！
离月一惊，怒道：“你什么意思，我要与你同去！”
“……胡闹。”恒夜甩身，剑尖指地，“等我回来便是。”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这徒儿的心意，若不这样，只怕他前脚一走，她后脚便跟上，与他涉险。
忽然间，细小的一句话，悠悠传入她耳中。
他的身影化作白光，冲入了地上巨大的裂缝。
仙门的人依旧有些躁动，耳边隆隆巨响，却对她来说仿佛听不到。
她听到的，只有那句细小的话：
“如果我……你自行保命。”
……
最深处的地底，果然被仙锁和层层封印束缚着一只火魔兽。
辨不清是什么兽类，似狮似虎，身体庞大得有如一座小山，赤色的皮毛上蹿出火光，一呼一吸极为深沉粗野，浓烈的杀意伴着腥臭绕人身周。那一双赤色的眸子中尽是轻蔑和恨意。
仙锁断了数根，封印裂了数个。
前爪踏地，便是地动山摇。
见到恒夜，它犹如饥饿的猛兽见到猎物，强横地扯着束住身体的剩余仙锁，扯得仙锁摇动狂舞。
恒夜却不是第一时间看他，而是俯身捡起地上一根乌黑的树枝，放在手中细细端详。
“乱念枝……看来在里蜀山得到了不少灵力。”
唇角一勾，乱念枝竟融入他的掌心。
他抬目，手握长剑，浑身带煞的黑气毫不掩饰地冲出身体，掀动他飘渺如仙的白衣。眸中的杀意，丝毫不逊于那火魔兽。
“你留在离神魔之井如此近的地方，是个不利我族生存的隐患，”他冷笑，“便让孤看看，你这上古魔兽，究竟力量几何！”
……
时间已过去一个时辰，地底时而传来一贯的震动和轰鸣，仙门中人施法已变得有序许多，陆上的这封印从未动荡过，缓慢旋转不停。
车瑕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久之前的伤已经不是很痛，她也慢慢自己站起来。虽不知为何那伤已经贯穿胸口却对自己损伤不大，靠着有栖和瑾哥哥的渡气也在恢复，她却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
而师父……
谢远之一直站在距裂缝近一些的灵球之内，背影透着几分孤独寂寥，目光一直落在那地上巨大的裂缝。
说什么他恨太师父，其实，他对太师父的情谊……又何尝比太师父对他少？
“不好！”
随着不知是谁的喊声，大地忽然又开始震动，却比前面哪次都要猛烈，地上的裂缝撕裂更大，地下黑雾暴涨，冲向天际，仿佛有什么将要从中破出……
仙门设下的封印有些松动，刚刚再次稳住，一声几乎撕破一切的兽吼令每个人心中一寒，封印上又出现了裂痕。
而这一次，连护住他们的灵球都开始震散！
预料到什么不好的事，离月抚弦，裂帛一声，包住她的灵球便这么轻松被打碎。
“师伯！”
在太华弟子的惊呼声中，手抱箜篌的女子毫不犹豫地跃入裂缝之中。
谢远之见这情形，也不多言，右手幻出一把玉制长刀，聚灵一斩便破了这突然衰弱下来的灵球。
他刚要随之前去，却觉衣角被人拉住，耳后传来的是徒儿的唤声：“师父……”
谢远之回头，抿唇微笑：“你伤刚好，留在这。”
“我也要去！”
“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么？”语气略沉。
车瑕咬牙：“那你就再设一个灵球把我关起来！”
她分明知道师父不擅法术，却提出这样的条件；师父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擅法术，又何必去送死？
地底传出的已不仅仅是震动，似乎还有术法相撞的刺声。
谢远之环视四周，大多仙门弟子都在施法布下封印，他若在此时放出玉灵来挡她，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
他只得叹息一声，左手靠在腰间，光华一转，一只小小的白狐已卧在他怀中。
车瑕眨了眨眼：“云狐？”
“方才师尊抓住了它，给了我。”谢远之放手，云狐落在地上，伴着他手中一点萤光落入它的身体，云狐又变得有半个人高，成为一只颇为凶猛的成年白狐，“不可离开它半步。”
师父是要用云狐来保护她。
车瑕恍然，笑起来：“小瑕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