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阮流苏看了半分钟,等到电梯“叮”得一声,另外一个人出去,电梯门再次合上时,那男人在慢条斯理地开口问:
“阮流苏?明信重工的副总设计师?”
“对,你是?”
阮流苏想了半天,也认不出来到底是哪位同事。
怪不得盯她看这么久,原来认得她。
不过应该不是明信重工的,要真是明信出了个这么帅的同事,光是她师父陶晶晶和小杨都能主动跟她八卦半天。
男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黑匣子,递了张黑色烫金名片给她:
“我是智源科技总工路聿青,还记得我吗?”
他声音一如既往透着冷。
阮流苏之前只听过路聿青的声音,没见过本人。
当年和智源科技解约后,她还在微信上两次和路聿青打听过阮建明的事情。
路聿青没什么隐瞒,直接来把自已知道事情全都告诉了阮流苏,并且连带斯见微的事儿也一并交代了:
“这件事我和斯见微一直在查,主要问题出现在协调多方沟通的两个项目经理身上,他们不止害了阮教授,还让我手上的项目停滞了将近一年,现在这两人卷着山海云高层给的钱跑到国外去了,有消息斯见微会告诉你的。”
阮流苏以为路聿青不知道她和斯见微的事,还好心提醒:
“路工,您有消息告诉我就行,我和斯见微已经结束了。”
路聿青虽然有困惑,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上回就因为和阮流苏说话太直白,斯见微怪了他三年。
前年有次出差去张家口的风场试点,斯见微灌了他一斤白酒,他还算有两分清醒。
斯见微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先是对着一个空号不停地打电话,大舌头说个没完没了,把路聿青这种见过世面的都看呆了。
等到手机没电了,斯见微又发了酒疯,把路聿青摁在地上,逼他承认错误,跟小孩一样。
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胳膊上,腿上青了好几块。
他真是佩服斯家的男人,一个二个都是情种,不就被女人甩了,至于嘛?
现在路聿青亲眼看见这个女人了,才发现斯见微眼光真是不错。
这种放松的环境,小姑娘站得笔挺,气质一看就是书香门第出来的。
几次通话里,阮流苏说话也是温柔又不失条理的,十分有礼貌。
一看就是和阮教授一样,从根儿里就很正气的人。
“明信重工去年就在传要将风电业务打包卖出去,据我了解到的消息,省国资委和其他企业都有意向收购,但最终在价格上没谈拢。半年前还有投资商想买下你们的研发团队,最后一步也被卡住。”
路聿青猜测:
“这事儿搁置这么久,八成是卡在哪位管理身上了,打包再卖出去的可能性也不大,往前细数几十年,这种类似的案例很多,结局最后都一个样,员工分流,有能力的跳槽,没能力的混吃等死。”
路聿青表明真实意图:
“你三年荣升中级工程师,唐总破格提升的副总设计师,一年前我还在风力发电规范国际研讨会上看过你做的报告,还有那两篇关于叶片气动方面的论文也相当有水平。总之,你现在能力很强,如果有想法,欢迎加入我的团队。”
唐谷毕业于哈工大,早年就在风电行业做总体设计,工作一段时间后出国留学进修,和路聿青还算是有些忘年的交情,对传统机械也给过他不少指点。
路聿青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这次可不是斯见微要开绿灯,是我本人向你发出邀请。我们目前真的很需要有现场经验的传统机械工程师,愿意详谈的话,可以直接拨打这个名片上的私人手机号,我随时恭候,薪资包你满意。”
从电梯出来到包厢门口,不过短短五分钟时间,路聿青已经完成了一次人才招揽。
“谢谢路工,那我考虑考虑。”
阮流苏欣赏路聿青雷厉风行的做事方式。
他想到什么就直接谈,不拖泥带水。
可能人情上会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但工作上绝对是个好的决策者。
阮流苏又在门口主动和路聿青寒暄了两句:
“一直都知道路工是天才,没想到你还这么年轻这么帅。”
路聿青浅笑着回应她:
“过奖了,美貌只是我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之一。”
“.....”
阮流苏的笑当场就僵在脸上。
看来除了工作,和路聿青聊别的天是会到聊死的地步。
两个人笑着推开门的时候,屋里的单身男女开始起哄:
“斯见微你还等什么啊,赶紧答应池南溪吧!”
“早跟你说了,剩下那俩在门外就已经配对成功了,你非不信。”
“对啊,两个人一起迟到快一个小时了,你们干嘛去了啊?”
现场已经完全喝嗨了,尤其是几个张罗热场子的。
这酒气和香水味熏得路聿青一个皱眉,他往里走,冷着脸回答:
“刚碰上,你们在说上下场那个配对吗?”
路聿青简单扫过一遍流程,简直无趣至极。
但他不可能再棒打鸳鸯,问:
“还剩下哪个伴娘?”
这话问出来就不好听,有些和路聿青熟悉的倒觉得没什么,他说话方式就这样,习惯了。
和路聿青不熟的,面子上就挂不住了,池南溪就是最没面子的那个。
秦书淮打着圆场:
“还有阮流苏和池南溪两个大美女没选呢,是你和斯见微被剩了?”
他给了路聿青一个眼神,意思是: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袁盈盈把池南溪拉了过来,介绍:
“我们都是让女生先挑的,这不是之前这四个伴郎我们池大美女觉得不合适嘛,还想挑挑剩下两个伴郎。”
斯见微就站在秦书淮旁边看阮流苏,他不说话。
反正有人会替他说,他犯不着得罪人。
果然下一秒,路聿青也不拐弯抹角,他对池南溪说:
“你想和斯见微一组,他也不会带你玩,他肯定想和阮流苏一组,所以你只能跟我。”
池南溪吃了一晚上瘪,这回算是被彻底点着了:
“你谁啊你,你说了不算,让女生选。”
池南溪看着阮流苏。
路聿青又是一锤子重击:“阮流苏你别选我,我不跟你一起。”
这一下子得罪两个女人,这事也就路聿青干得出来。
但路聿青不怕,他从不缺投怀送抱的女人。
斯见微笑着给路聿青使了个眼色,要说不给人面子,还得是路聿青。
他斯见微只是偶尔对人甩个脸子而已,算得了什么?没有对比就没有快乐!
再差的男人都得选一个,池南溪勉强妥协了路聿青。
连续碰了两个脾气又臭又硬的钉子,池南溪觉得真是晦气,对斯见微那点上头劲儿也瞬间没了。
本来晚上的场子,有斯见微一个冷脸男人就够了。
这下又添了个路聿青。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池南溪这种气氛组担当就说没意思,要回去了。
“别这样啊,姐姐。”秦书淮起身,给斯见微和路聿青一人踢了一脚:
“我让这俩人回去,你们姐妹不是还要玩通宵嘛,帮盈盈度过最后一个单身夜晚,让我哥和小羽姐招待你们!”
路聿青真是解脱,起身就走,他不习惯这么吵闹又味道很大的场合。
斯见微不走,依然坐得像尊大佛。
“阿May和璨璨我都送去酒店管家托养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它们?”袁盈盈对着阮流苏小声说:
“我看你也不习惯这种场合,来了意思到了就行啦。”
阮流苏戳戳袁盈盈的脸颊,感激地说:
“盈盈,你可太善解人意了,那你们玩吧,我去帮你看看小狗。”
她和袁盈盈这帮朋友不熟,刚进来就出了路聿青这档子事儿,人家那几个女生一起玩的,八成还下意识以为阮流苏和路聿青是一伙儿的。
阮流苏待着也尴尬。
她一要走,斯见微跟着起身。
秦书淮在后面对着斯见微骂骂咧咧地送人:“要不是看你和路聿青有张好脸,够上相,你们这破脾气老子真他妈不伺候了!”
华灯初上,琼口的海滩被银色的月光照亮。
海浪轻拍着岸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从酒店会所的楼里出来,去另一栋楼的住宿处,要经过一片海岸。
阮流苏在前面走。
斯见微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可能是因为他刚才喝了点朋友敬过来的酒,有些头晕吧。
阮流苏衣服没换,还是POLO衫短裙,腰看起来就细细一把,斯见微单手就能握住。
这也太瘦了。
以前两个人住一起,斯见微盯着,她多少能多吃两口,脸上,腰上还有点肉肉,现在尖下巴都出来了。
斯见微是真心疼。
之前行业风能展,路聿青还拍过阮流苏的照片给他看。
一共三天的展会,她提前一天过去,爬高固定展牌,穿着高跟在展位一站站一天,接待客户,端茶倒水的,晚上还要陪领导和业主喝酒吃饭,累得人都憔悴很多。
她要是当时听他的话,直接进路聿青团队下面,能受这样得罪?
但学生出了社会就得工作嘛,人总是要成长改变的。
斯见微觉得自已挺矛盾的,希望阮流苏磨练变好,又不希望她吃太多苦,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阮流苏脸上有丝丝凉意和咸咸的味道,这和在伦敦市,泰晤士的河风不同,多了些厚重感。
她知道斯见微跟在她后面,他可能还想找她说话。
阮流苏没搭理他。
斯见微迟早憋不住。
果然他就跟了一小会儿,进了另一栋楼,人少了,斯见微就跟上来了:
“你是不是去看璨璨?”
“是。”
“没经过狗主人同意你能玩别人狗?”
“我不觉得把狗扔到别人家里一寄养就是一两个月的人,能配称得上主人。”
阮流苏一句话也不让斯见微,他喜欢呛,她就跟他对呛。
她给他一个笑脸的机会,只会有机场那么一次。
她其实也不想跟斯见微夹枪带棒的相处,但是没办法,斯见微太尖刻了,凡事都喜欢让别人先低头。
现在的阮流苏不仅不会低头了,还特别想像斯涧羽那样给他一巴掌。
阿May和璨璨看到阮流苏真是开心。
两条雪白的狗狗扑过来和阮流苏闹,她蹲下来差点倒坐在地上。
斯见微在门口看了会儿,又往里走。
到底是亲儿子,璨璨就是比阿May有良心。
看见斯见微过来,就咬着阮流苏往斯见微的方向拖。
然后兴奋地伸着舌头,上蹿下跳,冲着两个人鬼叫。
以前两个人总是一起出去遛狗,斯见微一手拉着狗绳,一手牵着阮流苏。
明明是兴奋过度的两条狗狗在两个人中间拉拉扯扯。
但斯见微就是莫名其妙眼眶有点热。
他低头给璨璨戴狗绳,训斥它:
“你激动什么?当初人走的时候可没想过带着你。”
“说不要就不要了,你想那么多也没用。”
璨璨呜咽着,还是向往阮流苏脚的方向拱。
在男主人和女主人之间犹豫不决。
斯见微干脆把狗绳一扔,松开璨璨,站着对它说:
“你这么喜欢她,你就让她养你啊,你看她愿意不?”
“她走的时候你天天上下楼窜着找她,没找到还生了场大病,她回来看你了吗?”
斯见微声音大了点,眼睛也更红了。
话更是杀伤力十足,璨璨一下子就被他的话刺激到,怯生生地看着阮流苏,迅速地退回到了斯见微脚边。
它选择斯见微,并且紧紧地挨着斯见微的小腿。
阮流苏听到璨璨因为她的离开生病,眼睛也有点红,忍了半天,才上前去拉阿May。
“你跟璨璨吵什么?不知道它最怕你?”
阮流苏居然怪他惹璨璨伤心。
斯见微冷笑一声,也不知道真正让璨璨伤心的到底是谁。
“我怎么管我的狗,轮不到你来指导。”
斯见微给璨璨做了个手势。
璨璨立刻低眉顺眼的往外走,离开了宠物寄养室。
算了。
阮流苏觉得明天还是找个其他的机会来看璨璨好了。
碰上斯见微这样记仇的,肯定不会让她再和璨璨出去玩了。
狗始终是他的。
他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
第二天一早,袁盈盈就在群里张罗着大家排练走位。
阮流苏先和摄影师和化妆师认了个脸熟。
主持人请的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开场的时候斯见微和阮流苏被排到了最后一组入场。
也是走到新郎新娘两侧,伴郎先把伴娘送过去。
他朝着阮流苏伸手,阮流苏虚虚地把手心放在他手腕上方。
两个人心照不宣。
旁边知道他俩之前事情的几个人笑得也是意味深长。
这种时间,这种关系,不管做什么都会被人过分解读。
最好的方式就是恪守安全距离。
阮流苏的手抬得很高,一起迈上舞台台阶时,连走路的颠簸都没有不小心碰到斯见微的手。
摄影师看着两个人笑:
“都什么年代了,你们俩怎么这么保守?看其他嘉宾多大方,就搭在手腕上,又不是别的地方,你们俩躲什么啊?录像拍进去不好看的。”
阮流苏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下来一点。
一天忙碌结束,阮流苏照例没有见到璨璨,只看到了阿May,斯见微早就把狗接走了。
到了第三天婚礼正式开始的当天,人就多了很多。
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几个伴娘和袁盈盈一起堵最后一道门,还有藏鞋子。
鞋子就那么几个地方,伴郎团智商太高,根本瞒不住他们。
接下来的游戏就有点耍赖了,要伴郎表演。
除了斯见微和路聿青一直有些冷脸,池南溪也不屑拿着两人开涮。
连秦殊绝这种稳重的,都被迫戴了个兔子耳朵的发箍。
最后池南溪调了两杯醋橙汁老抽生抽各种混合到一起的白酒,逼着路聿青和斯见微喝下去,才算了了那天晚上单身派对的难堪。
本来秦书淮还安排了一些新郎新娘互动的小游戏,保不齐能让斯见微和阮流苏互动一下。
袁盈盈不同意,这不是斯见微想不想的问题,还得看阮流苏情不情愿呢。
反正阮流苏肯定是不乐意的,她才不把姐妹往火坑里推。
就是谁也没看到,新娘房间里大家一窝蜂挤进来抢红包的时候,斯见微挡在退到墙角的阮流苏面前,从自已西装口袋里掏出两把红包,把阮流苏的小口袋包塞满。:
“你不要相亲么?都给你,讨个喜庆,祝你也早点结婚。”
阮流苏毫不客气地收下,整理着背包小声感谢:
“谢谢,借你吉言。”
斯见微抿着嘴,又不说话了。
热热闹闹的仪式结束,秦书淮在袁盈盈父母的泪眼婆娑里接走了新娘。
都在酒店里转场,距离不是很远,下个地点又要出片。
六位伴娘配合新娘,一共有三件衣服。
最繁琐的就是配合婚纱的伴娘服。
阮流苏挑过了衣服,只试了大小,穿着高跟鞋走路时,才发现之前那件保守的,对她来说有点松了,穿起来空空荡荡。
造型师临时拿了件抹胸的上来。
穿上后阮流苏不自觉就下意识去遮胸。
“美女真没事!你里面还有隐形胸贴,我还打了死结。”
女造型师笑着看她。
池南溪也绕过来起哄,看着阮流苏说:
“可以啊,你这胸配你这身材,大的恰到好处,真欲啊。”
白色绸缎礼服裙,从抹胸胸口到平行的胳膊上都有羽毛装饰。
袁盈盈又给阮流苏加了亮闪闪的项链做点缀:
“好看!就是一会儿你这身打扮,不好抢捧花,我直接递给你吧!姐妹们有意见吗?!”
阮流苏赶紧摆摆手:
“捧花不都是抢的吗?”
接住捧花的女孩未来不都有一桩幸福美满的姻缘吗?
在场的几个女孩都笑成一团,觉得阮流苏可爱极了:
“我们可没意见啊!”池南溪也赶紧摆手。
斯涧羽也拖着京腔调侃:
“反正我们都不想结婚,结婚多无聊啊~”
“就是,家里平白无故多个男人,这不给自已找事儿呢嘛!”
“说得对啊,小阮我劝你也想开点,别太早相亲。”
刚毕业的时候,有人张罗给阮流苏介绍对象,她总是推脱,不到时候。
这一年江颖念叨多了,又操心,总是希望有个男生能照顾她,本来阮建明就走得早,江颖这个身体不好,有时候药吃多了副作用起来,腿肿的没办法自已下楼,得靠着轮椅行动。
阮流苏扛着快三十斤的轮椅,有时候还得和江丽抱着江颖下楼去医院,吃力得很。
要是家里有个男人就好多了。
力气大,别的条件他们也不要求,就是体力活有时候还是得靠男人来。
母亲催多了,阮流苏态度也就松动了,有合适的先相着呗,能让江颖少操心也是好的。
袁盈盈指着一帮姐妹对着阮流苏说:
“看见没,都不婚主义,这捧花一定是你的。”
“行。”
简单地修整补妆后,一行人又吃了点小点心。
摄像师又对着换上婚纱的新娘一通狂拍,然后是伴娘。
一路下来,踩着高跟,真有点折腾人。
酒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
秦,袁两家这辈都有人做生意,认识的人也多。
五层酒店包厢大堂都被包下,坐满了宾客,真有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斯见微和阮流苏最后一对入场,本来还是按照排练好的方式。
阮流苏一直披着外套,斯见微还不觉得有什么。
等到灯光一打下来,阮流苏脱下外套,一身抹胸羽毛丝绸礼服上台的时候,斯见微只觉得眼前都是一片白。
阮流苏胸大,胸型也好看,斯见微不爱她穿那些凸显轮廓的衣服,总是会被异性盯着看。
现在没了他的束缚,阮流苏倒是自我放飞地有点太过分了。
曾经那些隐秘又不为人知的纠缠画面,不受控制地侵袭着斯见微的大脑。
她羞怯的表情,氤氲含雾的眼神,还有咬着他耳垂的轻喃。
尤其是那张因为极致的厮磨和快乐而通红的脸,和当下的阮流苏没什么区别。
“操....”
斯见微在台上骂出了声。
“你骂我?”阮流苏听见了。
他们正在往台上走,因为分神,阮流苏的鞋尖被阶梯轻轻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