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整个身体完全置身于房间中才能清楚感受，这里的温度低的让人打颤。
鼻尖跳跃着海水带来的咸腥味。
神经高度紧绷着，预防离开的人鱼再次回来。
艾息感觉自已像是一张浆洗过度的白纸，僵硬地迈出每一步。
从通风口到门的位置不算远，光头喷溅的血液还冒着丝丝热气。
艾息和波提斯好不容易走到门边，距离踏出门口只一步之遥。
门外却响起了谈话声，由远及近，是冲着这里来的无疑。
“秃子那个蠢货，他以为老大放着那么久的A级货为何不卖？”
“哈哈哈哈！自讨苦吃！”
“到最后，还得咱们去给他收尸。”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屋子内除了中间的蓄水池，并没有躲藏的地方。
通风管道正对着门口，现在躲进去，会被发现，却也能勉强逃命。
只不过打草惊蛇后，再想进来寻找缇娜，就变得难上加难。
艾息看向波提斯，指了指通风管道的位置，在对方点头后便准备拔腿开跑。
还没来得及跨出第一步，正中央的蓄水池开始荡起层层涟漪。
那只危险的人鱼！
艾息瞪大双眸，走廊外的交谈时也在刹那间停止。
他们也发现了水池的异常。
在见识过光头男的死状之后，没有人能对那条蓝色的人鱼不怀有畏惧之心。
艾息和波提斯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水面渐渐浮起一缕淡蓝色的发丝，然后是那双浅绿色的，如同春日池塘中倒映的翠绿色浮萍，带着死水一般的沉寂与春日生命力的眼睛。
“该死！海妖又出现了！”
门外的人传来抱怨声，然后紧急叫嚷着往后撤。
艾息直直盯着水池中央的人鱼，紧张的仿佛体内血液也都凝固。
忽然，几滴带着凉意的海水像是乱撞的小虫子，拍在艾息脸上。
下一秒，他已经腾空飞起。
周遭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变成了慢动作，波提斯竖起的瞳仁，还有蓝色人鱼像是玻璃一般透明又带着细闪的尾鳍。
他被鱼尾拍了起来。
尽管此刻腾空的自已还未感受到任何疼痛。
难道头身分离的死法，疼痛这么滞后？
艾息脑海中已经将光头的死状带入自已。
待会儿墙角会增加一颗黑漆漆的头颅，去陪伴着那颗锃亮的光头，他天马行空的想着。
这时，被鱼尾一同扬起的海水再次泼了他一脸。
艾息眼中的世界开始恢复正常流速。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被一双没有温度的臂弯环住，紧接着，五感陷入冰凉的海水。
房间内紫红色的水晶球一点点破碎，光芒消失。
水面再次恢复平静，房间内陷入黑暗。
艾息耳边是湍急的水流声，他被环住自已的那股力量带着往水底深处沉去。
长时间的缺氧使得艾息眼前逐渐出现重影，重影越来越多，最后彻底晕了过去。
“呜呜呜……”
“呜呜呜……”
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在哭。
先是一个有着稚嫩童声的孩童，慢慢地，声音像是被压缩变形，变得尖细起来。
艾息被吵得头疼。
他想睁眼，却仿佛被裹在轻柔的丝绸被中，扯不开也挣不脱。
没有任何着力点，只能任由自我坠落。
就在他即将认命，放任自已沉溺时。
哭声戛然而止。
一个清澈的童声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你是我的，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有一些蛮横无理，又带着澄澈的娇憨。
艾息说不上来那种感觉，那种既熟悉又陌生，好像被刻入骨髓，却在记忆中被遗忘的感觉。
下一秒，哭声再次袭来。
清晰的令他彻底清醒过来。
整个耳朵周围，只剩下一群少女呜咽的哭泣。
艾息揉揉额头，睁开眼睛，用手掌撑着身侧坐了起来。
眼前是十分眼熟的黑色栏杆，还有紫红色灯光。
“你终于醒了。”
艾息循着声音侧头，看见一名长着黑色耳朵的瘦小少女。
“这是哪儿？”
在问出来的那瞬间，他似乎就已经猜到，这是他在通风管道内看到过的监狱。
“这里是‘货物’被关押的地方，今晚就会有拍卖会，你怎么现在才被送进来？”
少女的眼珠子很黑，肤色也是带着淡淡的咖色，头顶的耳朵垂下来，很难一眼判断出是什么动物的耳朵。
艾息摇头，他分明记得刚刚还在水里来着。
等等。
白皙又修长的手指出现在自已视野内，艾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这是，变回了人形？
“我现在是个人？”
不自觉的，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少女似乎也见怪不怪，“你是今天才变的？我说呢，怪不得刚刚把你拖进来的人嘴里还念叨着捡了个大便宜什么的。”
所以自已是被拍卖场的人捡回来的？
是那条蓝色的人鱼把自已扔在了路上？
是他让自已变形的？
一系列问号占据艾息脑袋，他又看了眼自已胸前垂落的发丝，还有赤裸的胸膛。
额……
每次变人都是不穿衣服的吗？
就算是个大男人，不穿衣服也会很变态吧？
艾息默默抱紧了自已双腿，想让过长的头发挡住整个身体。
所以自已刚刚和人家小女孩说话的时候，也是全光着的状态？
他脸颊上的红晕腾一下烧起来，内心是个成年男子的艾息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社死。
“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生病了？”
兽人的心思单纯又直白，根本理解不了艾息此刻脑海中的弯弯绕绕。
艾息连忙摆手摇头，“没有没有，就是不穿衣服感觉很奇怪。”
“这样啊……”
少女若有所思，解开自已身上薄薄的外套递给艾息。
“这件外套你可以穿，贴身的这件太小了你穿不了。”
那是一件十分短的粗布上衣，艾息赶紧接过，套在了身上。
然后，黑耳少女转了个身，朝着缩在角落哭泣的其余人说了些什么。
又要来一条及膝长裙。
说是长裙，其实只是一块围在裤子外面的布条。
但艾息不挑，赶紧围在了下身。
“你可真好看。”黑耳少女由衷赞叹，黑珍珠似的眼睛里散发出赞许的光彩。
其余人也都附和，“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类形态。”
“像是神殿供奉的神。”
“或许是精灵贵族？”
艾息也不知道自已算是什么，只好笑笑不说话。
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也有许多人夸他长得帅，但他并不擅长和人交流，所以也不是很会应付这样的场面。
经过这段小插曲后，牢笼之中的氛围再次变得悲伤起来。
啜泣声开始响起，十分小声，听起来有些隐隐约约的朦胧。
绝望笼罩在每一个人脸上。
就连刚开始像个小太阳似的黑耳少女也变得沉默不语。
没有人知道自已未来的命运，就像她们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疤。
只有被调教好的‘货物’，才会被运往‘销赃地’当做‘商品’销售。
这些伤疤由此而来。
没过多久，咔哒咔哒的声音从门锁处传来，女孩们眼里露出明显害怕的神情，蜷缩着抱在一起。
“啪嗒”
门开了。
一群穿黑色斗篷，戴纯黑面具的人有序涌入房间。
只有领头的那人戴着和之前光头带来的老板一样的面具，上半部分白色下半部分黑色。
只是领头人多了一顶高礼帽。
“老大，这就是我们今天在门口捡到的‘货物’，绝对不逊色逃跑的A级货海妖。”
听到这，艾息心中一颤，逃跑的A级货海妖？
那条蓝色人鱼？
那个被叫做老大的人点点头，似乎对艾息很是满意，挥手让人打开了面前的栏杆。
“或许是那些兽形‘货物’刚转化类，所以才……”
那人继续补充道，话还没说完就被直接打断。
老大已经踏进牢笼，伸出满是茧子和褶皱的右手，轻轻捏起了艾息的下巴。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五官，像是神作。
神明亲自作下的艺术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