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四月,梁州城气温攀升,午后多雷雨,闷雷声扰人清梦。
耳边喧闹,江颂隐约听到了春夏的声音,意识逐渐回笼,视线慢慢变得清明,恍惚间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激动得像是要哭出来,“姑娘!姑娘你醒了?”
她没死成?
春夏一个劲问她,饿了吗?渴了吗?小嘴巴一张一合,自顾自说了半天。
江颂撑着床榻坐起身,“这是在哪?”
“梁州州府。”春夏忙上前扶她。
“祝砚呢?”江颂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祝砚助她脱了身,还把她弄到梁州来了。
春夏一拍脑袋,“姑爷在书房见客,我唤人去请。”
上次相见,还是在宫宴时,“闹得”并不算愉快,太久不见,恍如隔世,江颂莫名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来。
“让人备水,我想先梳洗一番。”
春夏忙应下去了,手下人手脚很利落,春夏想在一旁伺候,江颂没让,躺久了腿脚发软,春夏替她寻来一根拐杖,稍微能支撑着一些。
潜进热水里,一直到呼吸不畅才探出水面,胸腔剧烈起伏,活着的感觉真好。
垂眸一看,这一身旧伤添新伤的,使些祛疤的药膏擦擦,能不能淡上几分?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浴桶里起身,套上里衣,披上外衫坐在铜镜前。
长发垂在身后沾湿了外衫,春夏拿了帕子帮她细心擦拭,所以侍女持扇扇风,长发干得快些,“姑娘想梳个什么样式?”
江颂双手支着脑袋,目光深沉地看着镜中倒映出来的人影,“我是不是瘦了些?”
“姑娘是轻减了些。”经历了这么多,何止是轻减了,整个人都快瘦脱相了,她出言宽慰,“将养些时日,定能养回来。”
“简单挽起来吧。”
春夏手巧,三两下帮她梳好头发,简单用了两支玉簪束起,江颂很适合这种素净的装扮。
“我瞧这是不是气色不好?”
“我为姑娘上妆?”
江颂从头到脚折腾了一番,瞧着虽有些差强人意,也算看得过去。
等到晚膳时分,祝砚没来,春夏又悄悄命人去请了,江颂精神头过了,用完药昏昏欲睡,等得直接睡了过去。
春夏伺候她歇下,熄了房中的烛火,她在屋外的回廊坐着,靠着廊柱等到过了子时,困得坐着睡着了。
人还没来。
翌日,江颂起身后问起,她支吾着扯了个谎,“姑爷昨夜来了,见姑娘歇下才走的。”
春夏不会扯谎,太努力了,江颂都不忍心拆穿她。
祝砚久久不出现,还命人守住了院子,圈禁了她,春夏面露苦色,跟她说回梁州的路上祝砚如何细心体贴,生怕他们离了心。
这不对啊!
经历了这么多,不应该四目相对,泪眼朦胧,两人抱头痛哭一阵,再这样再那样,你来我往的,最后她把祝砚抱在怀里好好哄一阵,说些体已话。
江颂神游天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祝砚明摆着就是生气了,且气得不轻,她正琢磨着怎么去服软求原谅,打断了春夏的滔滔不绝,问她:“你哄过人吗?”
春夏一下像呆住了一样,江颂抬手敲了敲脑袋,她居然会问春夏,这丫头都不知道有没有过心仪之人。
好可怜。
她活动活动手脚,关节发出咔哒的声响,好久没动手了,身子都锈住了。
江颂老实本分地在院子里待了两日,手脚好利索后,趁夜色正浓,寻了个东西垫脚,手攀着围墙顶,借着手上的力道撑起身子,借力一翻稳稳落地。
这州牧府她来梁州剿匪时住过一阵,她方向感好,园子也不算绕,避开巡防,轻车熟路摸到了书房,故技重施翻进了祝砚的院子。
她少时没少干这种事,技艺不算生疏。
书房的烛火已经熄了,眼下已是子时末,万籁俱寂,祝砚早歇下了。
她用钗子挑开了门闩,轻手轻脚摸了进去。借着月光在祝砚床榻边盯着瞧了一会,祝砚睡着时还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来了又舍不得走,艺高人胆大,抬手掀开被子的一角,刚上手去拉,另一股力量跟她对抗拉扯。
黑暗中四目相对,江颂半点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正准备死皮赖脸顺势在这里赖下,这一招她屡试不爽。
不料,祝砚厉声喝道:“出去。”
气性比想象中要大啊。
江颂放软了语气,“阿砚,我……”
话都不让人说完,祝砚拽着她的手把她甩到书房外,她还想上前一步,门砰地一下合上了,险些夹到鼻子。
她正想拍门,祝砚面皮薄,她只要闹出点动静,他不好意思了便会开门让她进屋。
手刚抬起,还没来得及拍门,巡防的府兵听到动静找了过来,今日巡防的还是老熟人,卯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爷?何故深夜在此?”
江颂:“……”
“夜游症犯了。”
卯亮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院子,哦了一声,尾调拖得很长,“你们两个,护送王爷回去。”
江颂暗暗腹诽,要你送。
被人押回主院,是日,巡防人手增加了一倍,春夏也被祝砚调走,核对账目去了。
祝砚下令,不许院子里伺候的人跟她说话。
又是禁足,又是禁言的。
江颂无事可做,躺在贵妃榻上嘴里咬着笔把州牧府的格局图画在纸上,规划着“出行”路线。
这也不行啊,眼前最紧要的问题是怎么样才能让祝砚消气。
她也没哄过人啊,以往谁敢同她置气,不要命了?
……
江颂院子里全是祝砚的眼线,江颂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眼皮子底下。
起初听人来报,她命人去寻些话本子来,那人拿不定主意,过来请示他的意思。
祝砚当她是闷着了,闲暇时替她挑了几个解闷的话本子。
后来,又听人来报,说她嫌这些话本子乏味,要他们寻些情爱主题的。
他照着她的要求命人去买了一些来。
她还不满意,祝砚按了按眉心,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她又说了什么?”
那人低垂着脑袋,声如细蚊,“王……王爷嫌那些话本子不够有激情,说……说要带点肢体冲突的。”
祝砚:“……”
他真想敲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