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日,司春英没再出现,提审她的换成了刑部的官员,没有动刑,还命人拆掉她肩上的钩锁,创口不大,扯下来拉扯到了新长出来的血肉。
痛意不比刀子进出血肉少几分。
拆钩锁那人动作轻缓,先是道了一声,得罪了,才上手握住钩锁的边缘。血肉被撕扯的痛感让她本能地拧起眉,把那人吓得手一抖,冷汗直冒。
刑部的官员瞧着面生,提审她时客气得很,每日例行公事般问询。
越是平静,越是不对劲,她掰着手指数日子,总算等来了一壶毒酒。
夏弘轩也算厚道,给她寻了个体面的死法。
行刑这日,祝砚藏于暗处,看着她没有半点犹豫,痛快地饮下恩赐的鸩酒,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着。
春夏站在他身侧,感受到了周遭气压很低,不由放缓了呼吸的节奏。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祝砚明明有办法把她家姑娘从狱中带出来,却非要等到这会,再利用假死脱身,看她吃尽了苦头。
他在雍州闹的动静太大,几次雍州戒严,金吾卫巡查,好几遭险些叫他们逮住了。
狱卒确认江颂没了呼吸,将消息报了上去。
祝砚从暗处现身,刑部的官员拱手见礼,尊了一声大人。
监牢外马车已备上,祝砚抱着江颂上了马车,这日,皇城戒备较往常还要严上几分,马车招摇,出城必定要受盘查,春夏一路提着心,越是靠近城门,越是如坐针毡。
马车自延兴门出,禁军例行盘查,查看了路引确认官印没问题便放了行,刚松了一口气,马车又被人喊停了,“前面那个马车,去哪里的?停下来。”
官旻君接了话,把路引给守城的统领核对,“我家夫人病重,去往茶陵寻神医看诊,路引在此,概由官爷核验。”
官旻君在路引下塞了几张银票,那统领大致翻看了一下,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合上路引递回给她,“掀开轿帘查验,城中戒严,见谅。”
刀鞘从帘子的边缘伸了进来,春夏瞬间屏住了呼吸,纵然清楚祝砚必定留有后手,但在城门口若是动起手来,闹大了必定引来追兵。
官旻君不紧不慢地按住了他的刀鞘,“官爷,我家夫人害了头风,见不得风。”
“管你头风脚风,今要从延兴门出必须接受查验。”
官旻君见拦不住,瞧着是必须打了,轿帘被撩起一角,春夏身子不受控地轻颤着。
“统领,卢相出城的轿子被堵在后面了,遣人来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刀鞘又被收了回去,路引被塞到来递信那人手里,匆忙摆了摆手,“核查无碍便放行吧。”
祝砚一路上把人护在怀里,出了雍州城,春夏见自已在一旁帮不上忙,寻了个由头出去透气,跟官旻君一同坐在车外。
官旻君手里拿着一个饼子,见她过来掰了半个饼子给她,她这一天情绪起伏太大,实在是没有胃口,摇了摇头推拒了。
“想说什么?”
春夏犹豫地回眸片瞥了一眼身后的轿帘,凑近了在官旻君耳边小声问出了困扰她多日的问题。
官旻君听罢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没有回答,反倒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觉得你家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春夏自是从头到脚把江颂狠狠夸赞了一通。
官旻君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没有着急打断她,听她滔滔不绝地数着,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后悠悠开口说道:“是也不是。”
“她这个人啊,仁义重情。”
“世人只知她生来富贵,不知她背负了多少。”
“人啊,挂碍太多,难免受其所累,他想让你家姑娘今后只为自已而活。”
春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官旻君移开视线,看向前方广阔的天地,“想不明白?”
祝砚他想的比别人多一层,为什么在雍州多做停留,等到皇帝对江颂的判处下来。
喝了大成皇帝恩赐的鸩酒,“死”过一回,江颂作为王侯责任也好,使命也罢,至此算是有了个了结。
断念亦可断得彻底,再无身份、条框限制,斩断了过往,往后江颂只是江颂。
“多吃点,长大你就懂了。”
春夏负气接过余下那半个饼子,愤愤地啃了起来,“旻君姐,你懂得真多。”
官旻君回过神来,勾了勾唇,她自诩聪慧通透,还是有看不透的人和事。
她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看不透可太多了。”
她琢磨了一路,仍想不透卢沛为何在城门处出手相助,给他们行了方便。
人心复杂,琢磨不透,“我也多吃点,保不齐哪天就开悟了。”
……
回梁州的流程走得慢,江颂一路睡着,照顾她祝砚几乎事事亲力亲为,春夏想搭把手都惨遭拒绝。
进了城,祝砚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平日里几乎都在书房议事,她这才得以替补上位。
祝砚忙完了总会来瞧上一眼,在榻边呆坐上许久,却从未宿在主屋。
她只当祝砚是忙得抽不开身,三日后,江颂醒来,她遣人去知会姑爷,原以为姑爷闻讯会马上赶来,谁知等了又等,姑娘又睡下了仍不见他的身影。
江颂醒来后,祝砚再未踏进过这个院子,还派人守住院门,禁了她的足。
她真是一头雾水,生怕两人生了嫌隙,拼命在姑娘面前说姑爷的好话,将一路上的见闻事无巨细地说给姑娘听。
最后替祝砚寻了个说辞,“姑爷他……那个……梁州事杂,姑爷定是抽不开身,等他忙完了定会来看姑娘的。”
江颂沉吟片刻,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哄过人吗?”
春夏反应了好一会,努力地调动自已的语言能力,良久才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