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上来,江颂的意识逐渐模糊,临了叮嘱了春夏几句,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刑房大门轻启,她带上兜帽闪身出去,祝砚等候在牢房外,隐在暗处,远远看着并没有进去,春夏轻舒了一口气,扶着轮椅的把手推着他离开。
祝砚什么也没问。
春夏却感觉他什么都知道。
祝砚强占了蜀中,罕原在北边闹,中原地区被战火席卷,宛如人间炼狱,倭寇在东南沿海几次挑衅,意欲开战,朝中清流派系意欲拥立宗室子,联合了各州郡的势力,企图颠覆朝纲。
内忧外患,赵怀钰那老狐狸趁乱带走了惠妃幼子,行踪不明。
祝砚拿到劳子行讨新皇的檄文,文辞犀利,条理清晰地列举了新皇失德十宗罪行,为他强占蜀中一事正名,言语间煽动性极强,号召了天下文人齐聚雍州,闹上了御史台。
劳确三代老臣,门生遍地,一呼百应,这一闹声势浩荡,原本卢沛带领礼部备好的新皇祭天礼又得往后搁置。
以往看惯了这人写的小调,张口闭口情情爱爱,不想是个有真才实学的,藏拙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楚王毕竟手握传位诏书,动乱终归是要平息的,全看他想用什么手段去镇压了。
他自是希望这群人闹得越大越好,将天掀了最好不过了。
手下来报,新皇深夜急诏卢沛进宫商议。
祝砚手里把玩着江颂的腰牌,国丧期间,平康坊歌舞声却未停歇,礼乐崩坏,气数已尽,夏家的王朝行至末路了。
他斟酌着要不要伸手去拽劳子行一把,又听人来报,“主子,司春英到了。”
祝砚回过神,声音平淡无波,“动手吧。”
那人双手抱拳,听命退下。
……
司春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暗骂了几声倒霉,江颂那边僵持不下,原本是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二,特命人备了下火的药膳,自个儿端进去,再吹捧几句,哄皇帝舒心。
谁知正巧有人来报,说那群文人在御史台闹事,皇帝气急败坏,拂掉了他端着的托盘,滚烫的汤水多半洒在他身上,烫得胸前起了一片红印。
皇帝盛怒,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只能跪下磕头,求皇帝息怒。
“去,传卢相入宫觐见。”皇帝抬手按了按眉心,下了令。
司春英领了命磕头下去,他的干儿子候在殿外,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来,“老祖宗,陛下可用了汤膳。”
说起这个司春英便来气,这小子机灵,见他衣衫湿了猜到了几分,忙前忙后伺候他更衣,司春英轻叹一声,他忙将烟枪递了过来,“南边的新烟,给老祖宗尝尝鲜。”
司春英被他忙前忙后伺候得妥帖,心里畅快了几分,看出他有事相求,心情舒畅了自然也就好说话,“想说什么便是说,做什么想说又不敢说的。”
那人跪在地上连着磕了好几个头,说起他家里有姐姐,因家贫被卖给商人做妾,后来惹得夫家主母不快,被发卖到了乐坊。
“那乐坊的假母见家姐貌美,不愿放人,小的实在是没法了,不然怎敢因这等小事叨扰老祖宗。”
司春英听罢心里痒得狠,当即应下此事,“咱家当多大个事,行了,干爹知道了。”
“多谢老祖宗。”那人连忙磕头道谢。
司春英这人,没了根却酷爱亵玩美人,荤素不忌,手段多得是,玩残了的更不在少数。
他自是心知肚明,这哪里是干儿子的家姐,不过是他投其所好,送个美人给他玩罢了,没多想,当即钻进了套。
随他一同去了平康坊,招了三五个美人泼酒作乐。
美人拢薄纱,内里的美景若隐若现,勾得人心痒痒,坊间的熏香同酒水大多加了助兴的药物,身上热极了,同寻常人一般宽衣解带。
醉得狠了,美人说要玩个不同的,他自然欣然应允,任由她们将他的手脚捆起。
绸缎韧性强,绕过房梁将他吊了起来。
房中玩闹声停下,姑娘们纷纷套上外衣,穿戴齐整,留他赤裸着身子挂在房梁上。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他眯着眼瞧清楚了来人是谁,“祝……祝……”
话未出口,嘴巴已经被人堵上了,“凭你也配喊我家主子名讳。”
两根弯钩穿过他的肩,血流如注,他想失声尖叫,可嘴被堵着只能呜咽着疯狂蹬腿,屋里的姑娘还没出去,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司春英如同一扇猪肉,挂在屠宰的摊位前,几人被吓得紧紧缩成一团,不住得干呕。
“八十七鞭,行刑吧。”
这架势,司春英还想不明白的话,是白长这个脑子了。
鞭子落在身上,皮开肉绽,抽了不到十鞭子,他生生疼晕了过去,又被水泼醒,高纯度的酒泼上来,他醒了又痛晕了过去。
行刑的人看向祝砚,“主子,这?”
空气中的血腥气混杂着酒气,细闻还能品到淡淡的熏香调子,祝砚置身其中,眉头都不见皱一下,“请医官来,让他活着受完刑。”
“属下明白。”
……
新皇动用了金吾卫强压了文人起义,下令剥夺了这帮文人科举入仕的机会,将张佺一脉贬谪出政治中心,在卢沛等一众老臣的拥护下行了祭天礼。
雍兴十三年,仁孝帝驾崩,新皇登基,号嘉武,改元靖启。
新皇登基,惠妃自缢于寝殿,碣石部落双将星被鸩杀,靖王下落不明,罕原八部出兵“平叛”,屡战屡胜,一路打到了并州。
入了夏,战报便一直没停过,江北各地沦陷,嘉武帝意欲和谈,罕原不给机会,摆明了要打。
朝中文官上书南迁都城,千挑万选选了临安城。
临安为三朝都城,乃是南迁都城的不二之选。
罕原驻兵并州,嘉武皇帝同卢沛站在摘星台上,皇帝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年少轻狂自以为人定胜天,历史压在身上,方知天命不可逆转。”
卢沛反对南迁都城,还想出言相劝,皇帝抬手打断了他,“江颂呢?”
“在狱中,等候发落。”卢沛清楚大成的现状,当时力保江颂,没让皇帝斩了她为了就是多一条退路,“重整豫北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楚王闭了闭眼,“重整了豫北军,你觉得她是抗击外敌,还是回头来打雍州?”
“鸩杀吧。”夏弘轩轻叹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天命难违,这便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