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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杨雄醉骂潘巧云 石秀智杀裴如海

古人留下的这篇言语,主要说的是善恶报应,就像影子总是跟着身形一样,如影随形。人们既然要修行二祖四缘,就应当遵守三归五戒。可那些令人厌恶的和尚之流,专门做出如同猪狗一般的行径,辱没了前辈修行之人的名声,让后世之人都觉得他们遗臭万年,实在是令人憎恶至极!

当时潘公对石秀说道:“贤侄先别急着走,老汉我已经明白你的想法了。你这两晚都没回家,今天回来,看到家里的家伙什儿都收拾起来了,肯定以为咱们不开店了,所以才想离开。别说咱们这买卖做得好好的,就算真不开店了,也能养着你在家里。不瞒你说,我的小女儿之前嫁给了本府的一个王押司,可惜他不幸去世了,到如今已经满两周年了,我们要为他做些法事,所以这两天就歇了买卖。今天请了报恩寺的僧人来做功德,正想麻烦你帮忙招待一下呢。老汉我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所以就跟你把这些都说明白。”

石秀听后说道:“既然岳父您都这么说了,那小人我就再安心住些日子。”潘公又说:“贤侄啊,以后可别再瞎疑心了,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当下,两人喝了几杯酒,吃了些素食,然后把杯盘收拾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看到一个道人挑着经担来了,他们开始布置坛场,摆放好佛像、供器,还有鼓钹、钟磬、香灯、花烛等。厨房那边也开始准备斋食。到了申牌时分,杨雄回家转了一圈,他叮嘱石秀说:“贤弟,我今晚轮到在衙门当值,不能前来了,这里的一切就都麻烦你照应了。”石秀说:“哥哥放心去吧,晚上兄弟我替你料理这些事儿。”杨雄走后,石秀就在门前照看。

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和尚,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石秀打量这个和尚,只见他穿戴整齐。那和尚新剃的光头青亮青亮的,还搽了麝香松子;身上穿着一件新缝的黄澄澄的直裰,是用沉速栴檀香染过的。脚上的鞋子是福州染的深青色,九缕丝绦是从西边买来的真紫色。可这和尚长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只盯着施主家的年轻女子看;嘴里说着甜言蜜语,专门哄骗那些丧夫的。他要是淫情发作,就会到草庵里去找尼姑;色胆上头时,就会到方丈里去找小行者。他抬头看见神女像就想着要同寝,每次见到嫦娥画像就想和她欢好。

那和尚走进屋里,恭恭敬敬地向石秀行了个礼。石秀也回礼道:“师父请坐。”随后,一个道人挑着两个盒子跟了进来。石秀赶忙喊道:“岳父,有位师父来了。”潘公听到声音,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和尚说道:“干爹,您怎么好久都不来我们寺里了?”潘公说:“就是因为开了这些店面,实在没工夫出门。”和尚说:“押司去世一周年了,也没什么稀罕的东西相送,就带了些挂面和几包京枣。”潘公说:“哎呀!让师父您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接着对石秀说:“贤侄,把东西收起来吧。”石秀把东西搬进屋里,又让人泡了茶,拿到门前请和尚喝。

这时,杨雄的妻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她没有穿太重的孝服,只是化了淡妆,她问道:“叔叔,是谁送东西来了?”石秀说:“是一个和尚,他管岳父叫干爹,是他送来的。”那妇人笑着说:“哦,是师兄海阇黎裴如海,他是个很老实的和尚。他原本是裴家绒线铺里的小官人,后来出家到了报恩寺。因为他师父是我们家的门徒,所以结拜我父亲做干爹,他比我大两岁,所以我叫他师兄,他的法名叫海公。叔叔,晚上你听听他请佛念经,那声音可好听了!”石秀说:“原来是这样!”心里已经对这事儿有些怀疑了。

那妇人下楼来见和尚,石秀则背着手,跟在后面,透过布帘观察。只见那妇人走到外面,和尚立刻起身向前,双手合十,深深地行了个礼。那妇人说:“让师兄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和尚说:“贤妹,这点薄礼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妇人说:“师兄怎么能这么说呢,出家人的东西,我怎么能随便接受呢!”和尚说:“我们寺里新造了水陆堂,也想请贤妹去随喜一下,只是怕节级会不高兴。”妇人说:“我家那口子不会计较这些的。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也曾许下血盆愿心,早晚也得去贵寺麻烦师兄帮我还愿呢。”和尚说:“这是自家的事儿,您别这么客气。只要是您吩咐我的事儿,我一定去办。”妇人说:“师兄,多帮我娘念几卷经吧。”这时,里面的丫鬟端着茶出来了。那妇人拿起一盏茶,用帕子在茶盅口边擦了擦,双手递给和尚。那和尚接过茶,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妇人的身子看。那妇人也笑嘻嘻地看着和尚。都说色胆包天,可他们没料到石秀在布帘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石秀心里暗自思忖:“不能只相信表面上的正直,还得防备那些表面仁义却心怀不轨的人。我好几次都看到这婆娘跟我说些轻浮的话,我一直把她当亲嫂嫂看待,没想到她竟然不是个正经人!要是让我抓住她的把柄,说不定我就替杨雄出出气,也说不定呢!”石秀此时已经对这事儿有了三分在意,便掀开布帘走了出来。那和尚放下茶盏,说道:“大郎请坐。”那妇人连忙插嘴说:“这个叔叔是我丈夫新结拜的兄弟。”那和尚假惺惺地问道:“大郎您是哪里人?贵姓大名?”石秀说:“我姓石名秀,是金陵人氏。因为我就爱管闲事,喜欢帮人出力,所以大家都叫我拼命三郎。我是个粗人,礼数不周,和尚您别见怪!”裴如海说:“不敢不敢!小僧这就去接其他僧人来参加道场。”说完就告辞出门了。那妇人说:“师兄早点来啊。”和尚应道:“很快就来。”妇人把和尚送出门后,自已回到了屋里。石秀则在门前低着头,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儿。

各位看官,其实这世上的人情世故,和尚对于男女之情往往最为热衷。为什么这么说呢?俗人和出家人,都是父母所生,可为什么说和尚对之事最在意呢?因为和尚们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清闲。他们一日三餐吃着施主们供奉的斋饭,住在高堂大殿的僧房里,没有世俗的琐事烦恼,睡的是好床好铺,没什么可操心的,就容易想着男女之事。比如说,一个财主,虽然什么都不缺,但一天到晚有很多烦心事,晚上还得操心钱物,三更二更才能睡,就算有娇妻美妾相伴,也没什么情趣。还有那些小老百姓,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劳作,从早忙到晚,起早贪黑,晚上没上床就先去看看米瓮里还有没有米,想着明天有没有钱,就算妻子有些姿色,也没心情去享受。所以说,和尚们因为一心清闲,就专门琢磨这些事儿。

古人评论到和尚这一点时,都说他们在这方面很厉害。苏东坡学士就说过:“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和尚们还有四句话形容自已:“一个字便是僧,两个字是和尚,三个字鬼乐官,四字色中饿鬼。”

且说石秀在门前寻思了好一会儿,又去忙着招待众人。没过多久,就看见一个行者先来点烛烧香。一会儿,海阇黎带着一群僧人来参加道场了。潘公和石秀上前迎接,给他们上了茶汤,之后就敲响鼓钹,开始歌咏赞扬。只见海阇黎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和尚一起做法,他们摇动铃杵,发牒请佛,献上斋食,赞颂诸天护法和监坛主盟,“追荐亡夫王押司,早生天界。”这时,那妇人穿着素雅的衣服,来到法坛上,手里拿着手炉,拈香拜佛。那海阇黎更加卖力,摇着铃杵,念动真言。这一群和尚看到杨雄老婆的模样,都有些心猿意马,乱了分寸。

只见班首念经时轻狂无比,连佛号都念得颠三倒四;阇黎也慌乱起来,诵起真言来不顾高低。烧香的行者不小心推倒了花瓶,秉烛的头陀错拿了香盒。宣名表白把大宋国说成了大唐,忏罪沙弥把王押司念成了押禁。敲铙的人望空就撇,打钹的人钹掉在地上都不知道。敲铦子的人吓得软成一团,击响磬的人酥麻无力。整个场面一片喧闹哄乱,众人在席上纵横交错。藏主心慌意乱,击鼓时错敲了徒弟的手;维那眼花缭乱,磬槌打破了老僧的头。这些和尚们十年的苦行在这一刻都白费了,就算有万个金刚也降不住他们此刻的欲念。

在法坛上,众僧看到杨雄的妻子,不知不觉间都兴奋起来,手舞足蹈,一时间,他们的佛性禅心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心猿意马,难以自持。由此可见,真正德行高尚的高僧,在这世间实在是难得一见。石秀在一旁看在眼里,不禁冷笑一声,心想:“像这样的法事,能有什么功德!正所谓‘作福不如避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过了一会儿,法事的证盟仪式结束了,潘公邀请众僧到里面吃斋饭。海阇黎在众僧背后,转过头来,对着那妇人嬉皮笑脸地笑,那妇人也捂着嘴回应着笑。两人眉来眼去,眼神中传递着情意。石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五分的不痛快。

众僧都坐下来吃斋,先喝了几杯素酒,接着斋饭被端了上来,众人都给了些衬钱。潘公说道:“各位师父,请尽情享用斋饭。”众和尚说道:“感谢施主的一片虔心,我们已经很满足了。”没多久,众僧吃完斋饭,起身去走动消食。转了一圈后,他们又回到道场。石秀心里实在是不痛快,便借口肚子疼,独自去睡在板壁后面了。

那妇人一旦情动,哪里还顾得上防备别人看见,便亲自去操持法事相关的事务。众僧又敲了一阵鼓钹,准备了一些茶食果品。海阇黎让众僧用心念经,举行请天王拜忏、设浴召亡、参礼三宝等仪式。追荐亡灵一直进行到四更时分,众僧都困倦不已,可这海阇黎却越发精神抖擞,高声诵经。那妇人在布帘下看着,中烧,情难自禁,便让丫鬟去请海和尚过来说话。那贼和尚急忙来到妇人面前。

这妇人扯住和尚的袖子,说道:“师兄,明天来取功德钱的时候,记得跟我爹爹说血盆愿心的事,可别忘啦。”和尚道:“小僧记得。我觉得这愿心还是还了的好。”和尚又道:“你家这个叔叔,看起来很厉害啊!”妇人回应道:“管他呢!又不是亲骨肉。”海阇黎道:“那小僧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他是节级的至亲兄弟呢。”两人又调笑了一番,那和尚便出去主持判斛送亡的仪式。

没想到石秀正在板壁后假装睡觉,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记在心里。当夜五更,道场的法事结束,送佛、化纸等仪式也都完成了,众僧向潘家道谢后离去,那妇人也自行上楼睡觉了。石秀独自寻思,心中气愤不已:“哥哥如此豪杰,却偏偏娶了这么个!”他强忍着一肚子的怒火,自去作坊里睡觉了。

第二天,杨雄回到家,大家都没有提起昨晚的事。饭后,杨雄又出门去了。这时,海阇黎又换上了一套整整齐齐的僧衣,径直来到潘公家。那妇人听到和尚来了,急忙下楼迎接,将他邀进屋里坐下,还吩咐丫鬟赶紧沏茶。

那妇人道谢说:“昨晚让师父您费心了,功德钱还没来得及给您。”海阇黎道:“这不算什么。小僧昨晚说的血盆忏愿心这件事,特意来告知贤妹。要是您想还愿,我们寺里现在正在念经,只需要写一道疏文就行。”那妇人道:“好,好!”随即让丫鬟去请父亲出来商议。

潘公出来后谢道:“老汉我年纪大了,熬不住,昨晚实在是有失陪侍。没想到石叔叔又肚子疼,没人好好招待您。还请您别见怪。”那和尚道:“干爹您不必客气,自在就好。”那妇人便说:“我想替娘还了血盆忏的旧愿。师兄说,明天寺里做佛事,就顺便一起还了。先让师兄去寺里念经,我和您明天吃完饭后去寺里,只要完成证盟忏疏的仪式,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潘公道:“也好。只是明天店里生意可能会忙,柜上没人照管。”那妇人道:“有石叔叔在家照管,怕什么呢?”潘公道:“我儿既然已经出口许愿了,那明天就只能去一趟了。”那妇人便拿出一些银子作为做功德的钱交给和尚,说:“有劳师兄了,别嫌弃这点钱少。明天我们一定去贵寺吃素面。”海阇黎道:“我等着您来拈香。”他收了银子,起身谢道:“多谢布施,小僧会把这些钱分给众僧。明天专门等贤妹来证盟。”那妇人一直把和尚送到门外。石秀则在作坊里安歇,起来后忙着宰猪,准备做生意。

当晚,杨雄回来休息,那妇人伺候他吃了晚饭,洗了手脚,然后把潘公请来,对杨雄说道:“我的婆婆临死的时候,我许下了在报恩寺做血盆经忏的愿心。我明天和父亲去那里完成证盟,还了愿就回来,跟你说一声。”杨雄道:“大嫂,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那妇人道:“我跟你说,又怕你生气,所以不敢说。”当晚,大家没有再说什么,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五更,杨雄起床,去官府画卯,办理公事。石秀也起来,忙着料理生意上的事。只见那妇人起床后,精心梳妆打扮,化着浓妆,包好香盒,买了纸烛,还雇了一乘轿子。石秀一早上都忙着照看生意,也没去管她。

吃完饭后,那妇人把丫鬟迎儿也打扮了一番。巳牌时分,潘公换了一身衣服,过来对石秀说:“麻烦叔叔照看一下门前的生意,我和女儿去还个愿心,很快就回来。”石秀笑道:“多烧些好香,早点回来。”其实石秀心里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意图。

且说潘公和迎儿跟着轿子,一路朝着报恩寺走去。海阇黎这个贼和尚,单单为了这个妇人,才结拜潘公做干爹,只是因为杨雄在中间碍事,所以一直没能得手。自从和这妇人结拜后,他们只是眉来眼去,传递情意,还没有真正有过什么实质性的举动。直到昨晚的道场,他才看出这妇人对自已十分有意。两人约定好了日子,这贼和尚精心准备,摩拳擦掌,整顿精神,早早地就在山门下等候着。

看到轿子来了,海阇黎喜出望外,赶忙上前迎接。潘公道:“真是有劳和尚了。”那妇人下了轿,谢道:“多谢师兄了。”海阇黎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僧和众僧从五更就起来在水陆堂上诵经,一直到现在都没停歇,就等着贤妹来证盟,这样会有更多的功德。”

海阇黎把这妇人和潘公引到水陆堂上,那里早已安排好了花果香烛等物品,有十几个僧人正在那里念经。那妇人向众人都道了万福,参拜了三宝。海阇黎把她引到地藏菩萨面前,进行证盟忏悔。宣读疏文完毕后,便烧化了纸钱,请众僧去吃斋饭,让徒弟在一旁陪侍。

海和尚对潘公和妇人说:“干爹和贤妹,请到小僧的房里喝杯茶。”他把这妇人引到僧房深处,这里早已预先准备好了一切。他喊道:“师哥,拿茶来!”只见两个侍者端出茶来,雪白的瓷盏,朱红的托子,泡的是绝好的茶。

喝完茶,放下茶盏,海阇黎说:“请贤妹到里面坐一坐。”又把他们引到一个小小的阁儿里,里面有琴光黑漆的春台,墙上挂着几幅名人书画,小桌上焚着一炉妙香。潘公和女儿并排坐下,和尚坐在对面,迎儿站在旁边。

那妇人说道:“师兄,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清静又安乐,出家人住在这里真是不错。”海阇黎道:“娘子可别笑话,这里怎么能比得上您的贵宅呢。”潘公道:“麻烦师兄一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那和尚哪里肯放他们走,说道:“难得干爹您来一趟,又不是外人。今天的斋食是贤妹做施主,怎么能不吃碗面再走呢?师哥,快把面搬来!”话还没说完,就有侍者端着两盘食物进来,里面都是平日里藏下的稀罕果子、异样菜蔬,还有各种素馔。

那妇人说道:“师兄何必这么客气,我们无功不受禄啊。”和尚笑道:“这只是一点小意思,不成礼数,只是略表我的心意。”师哥儿把酒斟在杯里。和尚对潘公说:“干爹您好久没来,尝尝这酒。”潘公喝了一口,说道:“好酒,味道很醇厚!”

和尚道:“前些日子一个施主家传了个酿酒的方法,酿了三五石米的酒,明天送几瓶给您女婿尝尝。”潘公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和尚又劝那妇人:“没什么东西可以酬谢贤妹娘子,就请您随便喝一杯吧。”两个小师哥儿轮番给他们斟酒,迎儿也被劝着喝了几杯。

那妇人说:“我喝不下了,别再倒酒了。”和尚道:“难得贤妹来一次,再喝几杯吧。”潘公叫来轿夫,让和尚给他们每人一杯酒喝。和尚说:“干爹您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已经让道人把他们请到外面,有地方喝酒吃面。您就放心地开怀畅饮几杯吧。”

原来这个贼和尚为了能与这妇人欢好,特意准备了这种劲大的好酒。潘公被和尚再三劝说,不好意思拒绝,多喝了几杯,结果不胜酒力,醉倒了。和尚说道:“快扶干爹去床上休息一下。”随即叫来两个徒弟,一左一右将潘公搀扶到一间静室里躺下。

这边和尚又转回来,继续劝那妇人:“娘子,再开心地喝几杯吧。”那妇人一来对和尚本就有几分情意,二来酒意上涌,情绪被撩拨起来。自古就说“酒乱性,色迷人”,那妇人喝下三杯酒,便觉得晕晕乎乎的,口中嘟囔着:“师兄,你干嘛一直劝我喝酒呀?”和尚嬉皮笑脸地说道:“只是因为敬重娘子您呀。”那妇人说:“我真的喝不下去了。”和尚趁机说道:“娘子,那请您去小僧的房里看看佛牙吧。”那妇人一听,来了兴致:“我正好想去看看佛牙呢。”

于是,和尚领着那妇人,来到了一处楼上,这里正是海阇黎的卧房,布置得十分整洁雅致。那妇人看了,心里先有了五分欢喜,说道:“你这卧房真不错,干干净净的!”和尚笑着说:“只是少了一位娘子相伴。”那妇人也打趣道:“你就不能娶一个娘子吗?”和尚说:“哪里能遇到像娘子您这样的施主呢?”妇人说:“那你快让我看看佛牙吧。”和尚说:“您先让迎儿下去,我就取出来给您看。”那妇人便对迎儿说:“迎儿,你先下去,看看老爷醒了没有。”迎儿听话地下楼去看潘公了,和尚趁机把楼门关上。

那妇人见状,问道:“师兄,你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这贼和尚此时淫心大动,走上前一把抱住那妇人,说道:“娘子,我对您可是一往情深,为了您,我可是费了两年的心思。今天好不容易娘子您来了,可一定要成全小僧啊!”那妇人假意推辞道:“我老公可不是好惹的,你别想骗我。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了你。”和尚连忙跪下,哀求道:“娘子,您就可怜可怜小僧吧!”那妇人伸手做出要打的样子,说道:“你们和尚就会纠缠人,信不信我给你几个大耳刮子!”和尚却嬉皮笑脸地说:“您就算打我,我也心甘情愿,就怕娘子您闪了手。”那妇人其实淫心也已被勾起,便搂住和尚道:“我怎么会真的打你呢。”和尚顺势抱住妇人,两人走到床前,开始宽衣解带,颠鸾倒凤,尽情欢娱起来。

此时的场景真是:他们全然不顾如来的法教,也不遵守佛祖的遗言。一个色胆包天,哪管丈夫的厉害;一个淫心荡漾,任由长老可能的埋怨。和尚气喘吁吁,如同牛在柳影下喘息;妇人娇声细语,仿佛黄莺在花间啼鸣。一个在耳边倾诉着柔情蜜意,一个在枕上说着山盟海誓。这阇黎的房间,本是清净之地,此刻却变成了快活的场所;报恩寺,本是修行之所,反而成了他们的极乐世界。可惜那本应纯净的菩提甘露水,如今却全都倾注在了这巧云(指那妇人)身上。

从古到今,前人留下两句话,专门说这些和尚就像铁里的蛀虫,普通人家可千万不能招惹他们。自古形容这些秃子的话是:“色中饿鬼兽中狨,弄假成真说祖风。此物只宜林下看,岂堪引入画堂中。”

两人一番云雨之后,和尚搂着妇人,说道:“娘子,您对我如此有情,我就算死也无怨言了。只是今天虽然蒙您成全,可我们只有这一时的恩爱快活,不能整夜欢娱,长此以往,肯定会害了我呀!”那妇人安慰道:“你别着急,我已经想出一个办法了。我老公一个月有二十多天要在衙门当值留宿。我买了迎儿这丫头,让她每天在后门等着。要是晚上我老公不在家,就摆一个香桌出来,烧夜香作为信号,你就可以进来。只是我担心五更天我们睡着了,不知道时间,要是能找一个报晓的头陀,买通他到后门来大敲木鱼,高声念佛,你就可以趁机出去了。要是能找到这样一个人,一来可以让他在外面望风,二来也不怕你错过时间。”

和尚听了,大喜道:“好主意!您就按这个办法做。我这里正好有个叫胡道的头陀,我会吩咐他来望风的。”那妇人说:“我不敢在这里久留,怕被人怀疑。我得赶紧回去了,你可别误了约定。”那妇人急忙重新整理好头发,补了补妆,打开楼门,下楼去叫迎儿唤醒潘公,然后慌慌张张地走出了僧房。轿夫吃了酒面,已经在寺门前等候。海阇黎只把那妇人送到山门外。妇人告别后上了轿,和潘公、迎儿一起回家去了。

再说海阇黎,送走妇人后,便去找那个报晓的头陀。他本房原本有个叫胡道的人,现在在寺后的退居里的小庵中生活,大家都叫他胡头陀。胡头陀每天五更天就起来敲木鱼报晓,劝人念佛,天亮的时候就去收集斋饭。海阇黎把他叫到自已房中,摆上三杯好酒招待他,又拿出一些银子送给他。胡道起身推辞道:“弟子没做什么事,怎么敢接受这些。平日里就已经承蒙师父的恩惠了。”海阇黎说:“我看你是个老实可靠的人,我以后会出些钱,帮你买个度牒,让你剃度为僧。这些银子你先拿去买些衣服穿。”胡道听了,感激涕零。

海阇黎平日里,经常让徒弟给胡道送些午斋,到了节日还会带着他去参加法会,让他得到一些斋衬钱。胡道对海阇黎感恩不已,心里寻思:“他今天又给我银子,肯定是有事情要我帮忙,何必等他开口呢。”于是胡道主动说道:“师父,只要您有什么吩咐,小道一定尽力去办。”海阇黎见他这么说,便说道:“胡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不瞒你了。潘公的女儿想和我来往,约定只要后门有香桌摆出来,就是叫我去。我去那里不太方便,要是你能先去看看有没有信号,我才能放心去。另外,还得麻烦你五更起来叫人念佛的时候,到后门看看,要是没人,就使劲敲木鱼报晓,高声念佛,这样我就可以趁机出来了。”胡道听了,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当天,胡道就先来到潘公的后门讨斋饭。迎儿出来看到他,说道:“你这个道人,怎么不来前门讨斋饭,跑到后门来了?”胡道也不答话,只是念起佛来。屋里的妇人听到声音,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便走到后门问道:“你这个道人,是不是五更报晓的头陀?”胡道回答道:“小道正是五更报晓的头陀,提醒人们不要贪睡。晚上烧些香,可以积累福报。”那妇人听了很高兴,便让迎儿去楼上取一串铜钱来布施给他。

胡道趁迎儿转身的工夫,对那妇人说道:“小道是海阇黎的心腹,他特地派我先来探探情况。”那妇人说:“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晚上你再来看看,要是后门有香桌摆出来,你就去告诉海阇黎。”胡道连忙点头答应。迎儿取来铜钱给了胡道,胡道便离开了。那妇人回到楼上,把自已和和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迎儿。

自古就说:家里的丫鬟仆人,被称为奴才,只要得了一点小便宜,怎么会不顺从主子的意思呢,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会去做。所以说,家里的丫鬟仆人,既不能不用,又不能用得太多,真是少不了却又不好管。古人说得没错,有诗为证:“送暖偷寒起祸胎,坏家端的是奴才。请看当日红娘事,却把莺莺哄得来。”

且说杨雄这天正好轮到在衙门当值,还没到晚上,就先回家拿了铺盖去监里上宿。迎儿得了好处,早就盼着晚上快点到来,她自已去准备了香桌,黄昏时分就把香桌搬到了后门外。那妇人则躲在一旁等着。初更刚过,一个人戴着头巾,闪身进了后门。迎儿问道:“是谁?”那人也不回答,直接摘下头巾,露出了光头。那妇人在旁边一看,原来是海和尚,笑骂道:“你这个贼秃,还挺机灵!”两人搂搂抱抱地就上了楼。迎儿随后把香桌搬了进来,关上后门,也去睡觉了。

这一夜,和尚和妇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尽情地享受着鱼水之欢。自古就说:“莫说欢娱嫌夜短,只要金鸡报晓迟。”两人正睡得香甜,只听到“咯咯”的木鱼声,有人在高声念佛。和尚和妇人从梦中惊醒,海阇黎赶紧披衣起床,说道:“我得走了。今晚我们再相会。”那妇人叮嘱道:“以后只要后门外有香桌,你就一定得来,可别负了约。要是没有香桌,你可千万不能来。”和尚下床,像之前一样戴上头巾,迎儿打开后门放他出去了。

从这以后,只要杨雄出去当值留宿,和尚就会过来。家里只有潘公这个老头,天还没黑就早早去睡觉了,迎儿这个丫头也和他们串通一气,他们就只瞒着石秀一个人。那妇人淫心一起,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而和尚尝过了妇人的滋味,两人就像被勾了魂魄一样,难解难分。和尚只要等头陀来报信,就会离开寺庙前来赴约。那妇人全靠迎儿帮忙打掩护,让和尚自由出入,两人就这样偷偷摸摸地快活了起来。从那以后,他们来来往往将近一个多月,和尚也来了十几次。

石秀每天收拾完店铺,就在作坊里休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那档子事儿,每天都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且也一直没再看到那和尚进出。他每天五更就醒来,时不时地就会跳起来,琢磨着这件事。

每天都能听到报晓的头陀径直来到巷子里敲木鱼,高声喊着佛号。石秀是个机灵的人,心里早就有了八成的怀疑,暗自思量道:“这条巷子是条死胡同,怎么会有这头陀连续几天都到这里来敲木鱼、喊佛号呢?这事儿太可疑了。”

那是十一月中旬的一个五更天,石秀怎么也睡不着,就听到了木鱼声,头陀一直敲着进入巷子里,到了后门口,高声喊道:“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诸佛菩萨。”石秀听这叫声就觉得不对劲,赶紧跳起来,凑到门缝前张望,只见一个人戴着头巾,从黑影里闪了出来,和头陀一起离开了,随后迎儿就出来把后门关上了。

石秀看在眼里,心里暗自说道:“哥哥那么英雄豪杰,却娶了这么个!竟然被这婆娘给蒙骗了,做出这种丑事!”好不容易盼到天亮,石秀把猪挑到门前去卖,赶个早市。吃完饭后,他去收了一圈赊账,中午前后,就直接到州衙前来找杨雄。

正好走到州桥边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杨雄。杨雄问道:“兄弟,你从哪儿来呀?”石秀回答:“我去收赊账,顺便就来找哥哥了。”杨雄说:“我一直因为公事繁忙,都没和兄弟痛痛快快地喝几杯,来,咱们到这儿坐一坐。”杨雄把石秀带到州桥下的一个酒楼上,选了一间偏僻安静的雅间,两人坐下后,叫酒保拿了一瓶好酒,又点了些菜肴、海鲜当下酒菜。

两人喝了几杯酒,杨雄见石秀一直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心事。杨雄是个急性子,便问道:“兄弟,你心里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家里有人说了什么话,让你心里不痛快了?”石秀说:“家里也没说什么。兄弟我承蒙哥哥把我当作亲骨肉一样对待,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杨雄说:“兄弟,你今天怎么这么见外?有什么话,尽管说,没关系。”

石秀说:“哥哥每天出门,只顾着忙官府的事儿,却不知道背后发生的事情。你这个嫂嫂不是个正经人,兄弟我已经看了很多次了,一直没敢说。今天我看得清清楚楚,实在忍不住了,才来找哥哥,你可别责怪我多嘴!”杨雄说:“我又没有背后长眼睛,你快说说,到底是谁?”石秀说:“之前家里做道场,请来那个贼和尚海阇黎,嫂嫂就和他眉来眼去的,我都看见了。第三天又去寺里还血盆忏的愿心,两个人都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我最近每天都听到一个头陀到巷子里敲木鱼、喊佛号,敲得很奇怪。今天五更,我起来偷看,果然看到那个贼和尚,戴着头巾,从咱们家里出去了。像这样的,留着她有什么用!”

杨雄听了,勃然大怒,骂道:“这个贱人,怎么敢做出这种事!”石秀说:“哥哥,你先消消气,今晚什么都别说,就和平时一样。明天你就假装去衙门当值,三更过后再回来敲门,那家伙肯定会从后门先溜走,到时候兄弟我一把抓住他,交给哥哥你处置。”杨雄说:“兄弟说得有道理。”石秀又叮嘱道:“哥哥,今晚可千万别乱说话。”杨雄说:“我明天和你约好时间。”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结了酒钱,一起下楼,出了酒馆,各自离开了。这时,四五个虞候跑过来叫杨雄:“到处找你呢,节级!知府相公在花园里坐着,叫我们找你去和大家一起使棒。快走,快走!”杨雄便对石秀说:“本官叫我,我得去应答一下。兄弟你先回家吧。”石秀便自已回家,收拾好店面,到作坊里休息去了。

杨雄被知府叫到后花园,在那里练了几回棒。知府看了非常高兴,让人拿酒来,一连赏赐了十大杯酒。杨雄喝了酒,大家就各自散去了。其他人又邀请杨雄去喝酒,一直喝到晚上,杨雄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扶着回家。

那妇人见丈夫喝醉了,谢过众人,就和迎儿一起把他搀上楼梯,屋里灯火通明。杨雄坐在床上,迎儿去给他脱鞋,妇人则帮他取下头巾,解开巾帻。杨雄看着那妇人,突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自古说:“醉是醒时言。”他指着那妇人骂道:“你这个贱人!贼妮子!早晚我要收拾了你!”那妇人吓了一跳,不敢回话,只是忙着伺候杨雄躺下。

杨雄一边上床睡觉,一边嘴里还恨恨地骂道:“你这个贱人!不知廉耻的泼妇!那家伙竟敢在老虎嘴里拔牙!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那妇人大气都不敢出,一直等到杨雄睡着。到了五更,杨雄酒醒了,要水喝,那妇人赶紧起来,舀了一碗水递给杨雄,桌上的残灯还亮着。

杨雄喝了水,问道:“大嫂,你昨晚没脱衣服睡觉吗?”那妇人说:“你喝得烂醉,我怕你要吐,哪里敢脱衣服,就在你脚边坐了一夜。”杨雄又问:“我昨晚没说什么胡话吧?”那妇人说:“你平时酒品挺好的,喝醉了就睡觉。我昨晚就是有点担心你。”杨雄接着说:“石秀兄弟这几天也没和他好好喝几杯,你在家里安排一下,请他吃顿饭。”那妇人没搭理他,自已坐在踏床上,眼泪汪汪的,嘴里还不停地叹气。

杨雄又说:“大嫂,我昨晚喝醉了,也没惹你生气呀,你干嘛这么烦恼?”那妇人捂着眼睛,只是哭,不说话。杨雄连问了几声,那妇人就掩着脸假哭。杨雄从踏床上把那妇人拉到床上,一定要问清楚她为什么烦恼。

那妇人一边哭,一边说:“我爹娘当初把我嫁给王押司,本指望能和他白头偕老,没想到他半路就走了。如今嫁给你,你这么英雄豪杰,是个好汉,可谁能想到你却不替我做主。”杨雄说:“这就奇怪了!谁敢欺负你,我不替你做主?”那妇人说:“我本来不想说,又怕你被他骗了;想说吧,又怕你生气。”杨雄说:“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妇人说:“我说了你可别气坏了。自从你认了石秀这个兄弟回家,一开始还好,后来就看出他的坏心思了。见你不回家的时候,他经常看着我,说:‘哥哥今天又不回来,嫂嫂你一个人睡,可真够冷清的!’我一直没理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事儿先不说。昨天早上,我在厨房洗脖子,他从后面走过来,见周围没人,就从背后伸手摸我的胸口,说:‘嫂嫂,你怀孕了吗?’被我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我本想声张起来,又怕邻居知道了笑话,丢你的脸。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你却烂醉如泥,我也不敢说。我恨不得吃了他,你还来问石秀兄弟怎么样!”这妇人竟然反咬石秀一口。

杨雄听了,心中火起,骂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家伙还跑到我面前说海阇黎的那么多事,说得没根没据的。看样子是他自已心里有鬼,先来说破,想耍个心眼。”嘴里恨恨地说:“他又不是我的亲兄弟,把他赶出去算了。”

杨雄天亮后下楼,对潘公说:“宰了的牲口都腌起来吧,从今天起,别再做买卖了!”不一会儿,就把柜子和肉案都拆了。石秀天亮后正准备把肉拿到门前开店,却看见肉案和柜子都被拆翻了。

石秀是个聪明人,哪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笑着想:“肯定是因为杨雄喝醉了说漏了嘴,消息走漏了,反倒被这婆娘使了个坏心眼,肯定是反咬我一口,说我无礼。她让杨雄关了肉店,我要是现在和她争辩,只会让杨雄难堪。我先退一步,再另想办法。”石秀就去作坊里收拾包裹。杨雄怕石秀难堪,也自已出去了。

石秀收拾好包裹,跨上解腕尖刀,来向潘公告辞说:“小人在您府上打扰了这么长时间,今天哥哥既然关了店铺,那小人就告辞了。账目都清清楚楚的,一分钱都没有差错,要是我有半点昧着良心的地方,天诛地灭!”潘公被女婿嘱咐过,也不敢挽留他。

石秀向潘公告辞后,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的巷子里找了一家客店住了下来,租了一间房。他心里暗自琢磨:“杨雄和我是结交的好兄弟,要是我不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他很可能会白白丢了性命。虽然他一时听信了那妇人的话,心里对我有了不满,可我现在也没办法跟他解释清楚,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明白事情的真相。我现在先去打听他什么时候去衙门当值,到时候我起个大早,在四更天的时候,肯定就能看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在客店里住了两天后,石秀就去杨雄家门前打听消息。当天晚上,他看到一个小牢子从杨雄家里拿了铺盖走了出去。石秀心想:“今晚杨雄肯定是去衙门当值了,我正好可以趁机做点什么,看看事情的究竟。”

当晚,石秀回到客店,睡到四更天就起床了。他把那口防身的解腕尖刀跨在身上,轻轻地打开客店的门,蹑手蹑脚地走到杨雄家后门的巷子里。他藏在黑暗的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差不多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只见那个报晓的头陀夹着木鱼,鬼鬼祟祟地来到巷口,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石秀看准时机,一下子闪到头陀的背后,一只手紧紧抓住头陀,另一只手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压低声音喝道:“你别乱动!要是敢大声叫嚷,我立刻杀了你!你老老实实把海和尚叫你来做什么,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头陀吓得不轻,连忙说道:“好汉,你饶了我,我就说。”石秀说:“你快点说,我就不杀你。”头陀便说道:“海阇黎和潘公的女儿有不正当的关系,他们每天晚上都偷偷来往。海阇黎让我只要看到后门有香桌摆出来,就去通知他可以进来;到了五更天,就叫我来敲木鱼、喊佛号,把他叫出来。”

石秀又问:“那他现在在哪里?”头陀回答:“他还在潘公女儿的家里睡觉呢。我现在一敲木鱼,他就会出来。”石秀说:“把你的衣服和木鱼都给我。”头陀刚把衣服脱下来,石秀突然用刀在他脖子上一勒,头陀顿时倒在地上,死了。石秀穿上头陀的直裰和护膝,把尖刀插在腰间,拿着木鱼,大摇大摆地敲着走进巷子里。

海阇黎在床上,听到了熟悉的木鱼声,以为是头陀按约定来叫他了,连忙起身披上衣服,匆匆下楼。迎儿先跑来打开后门,和尚随后从后门溜了出来。石秀还在不停地敲着木鱼,那和尚小声地喝道:“别敲了,还敲个没完没了的干什么!”石秀也不搭理他,等和尚走到巷口的时候,石秀猛地冲上去,把他绊倒在地,然后死死按住他,低声喝道:“别出声!敢出声就杀了你!等我把你的衣服剥了,这事就算完了。”

海阇黎认出了石秀,心里害怕极了,根本不敢挣扎,也不敢发出声音。石秀把他的衣服全剥了下来,和尚被剥得赤身,一丝不挂。石秀从自已的屈膝边拔出刀,对着和尚连捅了三四刀,和尚当场就死了。石秀把刀放在头陀的尸体旁边,然后把两人的衣服卷成一捆包起来,拿着回到了客店。他轻轻地打开门,悄悄地回到房间,关上了门,就去睡觉了,这些暂且不提。

再说城里有个卖糕粥的王公,那天一大早,他挑着一担糕粥,打着一个灯笼,身边还跟着一只小猴子,准备去赶早市。他正好从那两具尸体旁边经过,一不小心被绊倒了,那一担糕粥全泼在了地上。只听小猴子叫道:“哎呀,不好了!一个和尚醉倒在这里了。”王公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发现手上沾满了血迹,吓得他叫苦不迭,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

周围几家邻居听到动静,都打开门出来查看。他们点着火把一照,只见地上全是血和粥,两具尸体躺在那里。邻居们一下子就把王公抓住了,要拉他去官府告状。这可真是祸从天降,灾从地生,就像破了的屋子又遭遇连夜大雨,漏水的船又碰上迎面而来的大风。这个王公被邻居们抓住去见官,他到底能不能脱身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