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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病关索大闹翠屏山 拚命三火烧祝家庄

话说当时,众邻居拉着卖糕粥的王公,一同到蓟州府去告状。知府刚刚升堂,这一行人便跪下禀报道:“这个老头挑着一担糕粥,不小心泼翻在地上。我们一看,地上竟有两具死尸,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头陀,而且他们身上一丝不挂。头陀的身边还有一把刀。”

王公赶忙申诉道:“老汉我平日里靠卖糕粥谋生,每天五更天就出门赶早市。今天起得稍微早了一些,我和这只猴子只顾往前走,没注意脚下,结果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碗碟全打碎了。然后就看到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地上,我一时惊慌失措叫了起来,没想到被邻居们拉住带到官府来了。还望大人您明察秋毫,可怜可怜我,帮我分辨清楚啊。”

知府随即让人取了王公的供词,然后下达公文,委派当地的里正甲长,带着仵作和相关人员,押着邻居、王公等一干人等,前往现场检验尸体,要求验明情况后如实回报。众人到了现场,仔细查看检验完毕,回到州府向知府禀报:“被杀死的僧人,是报恩寺的阇黎裴如海。旁边的头陀,是寺后的胡道。和尚一丝不挂,身上有三四处刀伤,这些伤是致命的,他是因此而死。胡道的身边有一把凶刀,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勒死的痕迹。推测是胡道用刀捅死了和尚,然后因为害怕罪责,自已上吊勒死了自已。”

知府下令拘押本寺的首僧,审讯事情的缘由,可他们都表示不知情。知府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决断。这时,当案的孔目禀报道:“从现场情况看,这和尚赤身,想必是和那头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所以互相残杀,这事儿和王公没关系。邻居们都责令他们取保后听候发落,尸首就让本寺的住持准备棺木进行收殓,放置在别处,再立一个互相杀死的文书就行了。”知府觉得有理,说道:“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就把这一干人等都打发了,这里就不再赘述。

蓟州城里,有些好事的年轻人听说了这件事,便在街上议论纷纷,还为此编了一首曲子,歌词是这样的:“叵耐秃囚无状,做事只恁狂荡。暗约娇娥,要为夫妇,永同鸳帐。怎禁贯恶满盈,玷辱诸多和尚。血泊内横尸里巷,今日赤条条甚么模样。立雪齐腰,投岩喂虎,全不想祖师经上。目连救母生天,这贼秃为娘身丧。”

后来,蓟州城里的书会成员们也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拿起笔,又写了一首《临江仙》词,让人传唱:“破戒沙门情最恶,终朝女色昏迷。头陀做作亦跷蹊。睡来同衾枕,死去不分离。 小和尚片时狂性起,大和尚魄丧魂飞。长街上露出这些儿。只因胡道者,害了海阇黎。”

这件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那妇人也吓得不轻,心中暗自叫苦,却不敢声张。杨雄在蓟州府里,有人报告说发生了杀死和尚和头陀的案件,他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暗自寻思:“这件事多半是石秀干的,我前些日子一时糊涂,错怪了他。今天我正好有空,得去找到他,问个清楚。”

杨雄正走过州桥,只听到背后有人喊道:“哥哥,你要去哪里?”杨雄回头一看,原来是石秀,便说道:“兄弟,我正到处找你呢。”石秀说:“哥哥,你先到我住的地方,我有话跟你说。”石秀把杨雄带到客店里的小房间里,问道:“哥哥,我没跟你说谎吧?”杨雄说:“兄弟,你别怪我。是我一时愚蠢,酒后失言,反倒被那婆娘给蒙骗了,错怪你了,实在不该和你闹别扭。我今天特意来向你负荆请罪。”

石秀说:“哥哥,我虽然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人物,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怎么会做那种事呢!我是担心哥哥日后中了奸人的诡计,所以才来找你,还有证据给你看。”说着,石秀拿出和尚和头陀的衣裳,说:“都剥下来在这里了。”杨雄看了,顿时火冒三丈,说道:“兄弟,你别见怪。我今晚一定要把那个贱人碎尸万段,出出这口恶气!”

石秀笑着说:“你又冲动了!你在官府当差,应该知道法度。你又没有当场抓住他们通奸的证据,怎么能随便杀人呢?万一我是胡说的,那岂不是错杀了好人?”杨雄着急地问:“那这事儿该怎么了结?”石秀说:“哥哥,你就听我的,我教你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杨雄问:“贤弟,你快说说,怎么教我做个好男子?”

石秀说:“咱们这东门外有一座翠屏山,非常僻静。哥哥明天就跟那妇人说:‘我好久没去烧香了,今天想和你一起去。’把那妇人骗到那里,再带上迎儿一同上山。我先在那里等着,到时候当面对质,把事情的是非曲直都弄清楚。哥哥到时候给她一纸休书,休了这个妇人,这不就解决了吗?”杨雄说:“兄弟,何必这么麻烦!我知道你是清白的,都是那妇人在说谎。”石秀说:“那可不行,我就是要让哥哥知道她与人私通的真实情况。”杨雄说:“既然兄弟你这么有主见,肯定不会有错。我明天一定带那贱人来,你可别误了事儿。”石秀说:“哥哥放心,我要是不来,我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

杨雄当下告别石秀,离开客店,先去府里办事。到了晚上回家,他对这件事只字未提,和平常一样。第二天一大早,杨雄对那妇人说:“我昨晚梦见神人告诉我,说我有个旧愿还没还。之前在东门外岳庙里许下的那炷香愿,一直没去还。今天我正好有空,想去还愿,得和你一起去。”那妇人说:“你自已去还愿不就行了,干嘛要我去?”杨雄说:“这个愿是当初说亲的时候许下的,必须咱俩一起去。”那妇人说:“既然这样,我们早点吃些素饭,烧点热水洗个澡再去。”杨雄说:“我去买香纸,雇轿子。你洗完澡,梳好头,打扮好了等我。再叫上迎儿一起去。”

杨雄又来到客店和石秀相约:“吃完饭你就来,兄弟,可别误了时间。”石秀说:“哥哥,你要是把人抬过来,就让轿夫在半山腰把轿子放下。你们三个人步行上山,我在上面一个偏僻的地方等你。别带不相干的人上来。”

杨雄和石秀约好后,买了香纸蜡烛回来,大家吃了早饭。那妇人还蒙在鼓里,只顾把自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迎儿也精心打扮了一番。轿夫抬着轿子,早早地在门前等候。杨雄对潘公说:“岳父,你在家看家,我和大嫂去烧完香就回来。”潘公说:“多烧些香,早去早回。”那妇人上了轿子,迎儿跟在旁边,杨雄也跟在后面。

出了东门,杨雄小声地嘱咐轿夫:“把我们抬到翠屏山去,我会多给你们些轿钱。”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翠屏山。只见这座山远远望去,一片蓝绿色,近看犹如翠绿的屏风。山涧边的老桧树高耸入云,岩石上的野花在阳光下竞相开放。漫山遍野都是青草,满眼望去尽是荒坟;随风摇曳的白杨树下,想必是一座座乱坟。一眼望去,没有一座安静的寺院,这山高耸的样子,就像那北邙山一样。

原来这座翠屏山,在蓟州东门外二十里的地方,到处都是人家的乱坟,山上没有庵舍寺院,层层叠叠的都是古墓。杨雄把那妇人抬到半山腰,让轿夫停下轿子,拔掉轿杆上的葱管,掀起轿帘,让那妇人下轿。妇人疑惑地问:“怎么来到这山里了?”杨雄说:“你先上去。轿夫就在这里等着,别过来,等会儿一起给你们酒钱。”轿夫说:“这没问题,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杨雄带着那妇人和迎儿,三个人爬了四五层山坡,只见石秀正坐在上面。那妇人问:“香纸怎么没带过来?”杨雄说:“我已经先让人拿上去了。”说着,杨雄扶着妇人,把她带到一处古墓旁。石秀把包裹、腰刀、杆棒都放在树根旁,走上前来,说道:“嫂嫂,有礼了!”那妇人连忙回应:“叔叔,你怎么也在这里?”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大吃一惊。石秀说:“我在这里等了好久了。”杨雄说:“你前些日子跟我说,叔叔多次用言语调戏你,还伸手摸你胸口,问你有没有怀孕。今天这里没人,你们俩把事情说清楚。”那妇人说:“哎呀,都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干嘛。”石秀瞪大眼睛,说道:“嫂嫂,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今天就是要在哥哥面前把事情说个明白。”那妇人说:“叔叔,你没事儿提这些干什么!”石秀说:“嫂嫂,你别嘴硬,让你看个证据。”说着,石秀从包裹里取出海阇黎和头陀的衣服,扔在地上,问道:“你认得这些吗?”那妇人一看,顿时脸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石秀“嗖”地抽出腰刀,对杨雄说:“这件事问问迎儿,就知道真相了。”

杨雄一把揪住迎儿这个小丫头,把她按跪在自已面前,怒声喝道:“你这个小贱人,赶紧老老实实说清楚,你是怎么在和尚房里参与他们通奸的?他们又是怎么约定用摆香桌儿作为暗号的?为什么要教头陀来敲木鱼?如实跟我说,我就饶你这条小命;但要是敢瞒一个字,我先把你剁成肉泥!”

迎儿吓得大声叫道:“官人,这事儿真不干我的事,你可别杀我呀!我说,我全说。”接着,她就把在僧房里一起吃酒,后来上楼去看佛牙,以及自已被赶下楼去看潘公是否酒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们两个背地里约定好,第三天教头陀来化斋饭,让我拿铜钱布施给他。娘子和和尚约定,只要官人你去衙门当值留宿,就让我把香桌儿搬到后门外,这就是暗号。头陀看到香桌儿,就去通知和尚。到了晚上,海阇黎扮成俗人,戴着头巾进来。五更天的时候,只要听到头陀来敲木鱼,高声念佛,这就是信号,让我打开后门放他出去。和尚每次来,都瞒不过我,只好把事情跟我说了。娘子答应给我一副钏镯、一套衣裳,我没办法,只好顺着他们。像这样来来往往,前前后后通奸了几十次,后来他们就被杀死了。娘子又给了我几件首饰,让我跟官人你说石叔叔用言语调戏我。但这件事我根本没亲眼看见,所以之前一直不敢说。我说的这些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假话。”

迎儿说完,石秀便对杨雄说道:“哥哥,你都听到了吧?这些话可不是我教她这么说的。请哥哥再问问嫂嫂事情的详细经过。”杨雄又一把揪住那妇人,怒喝道:“你这个贼贱人!丫头都已经全招了,你可别想抵赖,快把实情再跟我说一遍,我就饶你这条贱命!”那妇人哭着说道:“是我错了!你就看在我们往日夫妻的情分上,饶了我这一次吧!”石秀在一旁说道:“哥哥,这事儿可不能含糊,一定要问清楚嫂嫂事情的来龙去脉。”杨雄再次喝道:“贱人,你快说!”

那妇人没办法,只好把自已和和尚偷情的事,从做道场的那个晚上开始,一直到后来两人的往来,全部都说了出来。石秀质问她:“那你为什么要跟哥哥说我调戏你?”那妇人解释道:“前几天他喝醉了骂我,我听他骂得不对劲,就猜到可能是叔叔你发现了破绽告诉了他。到了五更天,他又提起这事儿问我叔叔怎么样,我就用这话来敷衍他。实际上叔叔你根本没做过那些事。”石秀说道:“今天咱们三方把话说清楚了,哥哥你就看着怎么处置吧。”

杨雄说道:“兄弟,你帮我把这贱人的头饰、首饰都摘下来,把她的衣服也脱了,我要亲自‘照顾’她。”石秀便依言把那妇人的头面首饰和衣服都剥了下来。杨雄割下两条裙带,亲手把妇人绑在了树上。石秀也把迎儿的首饰都取了下来,然后递过一把刀,说道:“哥哥,这个小贱人留着她有什么用,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杨雄点头道:“确实如此。兄弟把刀给我,我自已动手!”

迎儿见形势不妙,刚想要叫喊,杨雄手起刀落,一下子就把她砍成了两段。那妇人被绑在树上,连忙叫道:“叔叔,你快劝劝哥哥呀!”石秀说道:“嫂嫂,哥哥这是在好好‘伺候’你呢。”杨雄走上前去,先用刀把妇人的舌头挑了出来,然后一刀割掉,让她再也叫不出声。杨雄指着她骂道:“你这个贼贱人,我一时糊涂,误听了你的话,差点就被你给蒙骗了!一来破坏了我和兄弟的情分,二来时间久了,你肯定会害了我的性命,不如我今天先下手为强。我倒要看看你这婆娘的心肝五脏是怎么长的!”说着,他一刀从妇人的心窝直割到小肚子上,取出心肝五脏,挂在了松树上。杨雄又把妇人的尸体肢解成七块,然后把她的头面首饰和衣服都拴在了包裹里。

处理完这些后,杨雄对石秀说道:“兄弟,你来,咱们商量一下以后的打算。现在奸夫和都已经杀了,可我和你该到哪里去安身立命呢?”石秀说道:“哥哥,我已经想好了,有个地方咱们可以去,你赶紧跟我走,不能再耽搁了。”杨雄问道:“到底是哪里呀?”石秀回答道:“哥哥你杀了人,我也杀了人,咱们不去投奔梁山泊入伙,还能去哪里呢?”

杨雄有些犹豫,说道:“等等!我和你在梁山泊可一个人都不认识,他们凭什么会收留我们呢?”石秀说道:“哥哥你这就错了。如今天下江湖上,谁不知道山东的及时雨宋公明在招贤纳士,结交天下好汉。咱们俩一身好武艺,还怕他们不收留吗?”杨雄又说:“凡事都是开头难,我怕留下后患。我毕竟是公门中人出身,就怕他们起疑心,不肯接纳我们。”

石秀笑着说道:“宋公明不也是押司出身吗?我让哥哥你彻底放心。之前哥哥你认我做义兄弟的那天,在酒店里和我们一起吃酒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梁山泊的神行太保戴宗,一个是锦豹子杨林。当时他给了我一锭十两的银子,现在还在我包里呢,所以咱们可以去投奔他。”杨雄听了,说道:“既然有这条门路,那我回去收拾些盘缠就走。”石秀赶忙说道:“哥哥,你怎么还这么磨蹭。要是进城被发现,被官府抓住了,可怎么脱身?咱们包裹里有不少钗钏首饰,我这里也有些银两,就算再来三五个人,这些钱也够用了,何必再回去取,万一惹出是非,可就麻烦了。这事儿很快就会暴露,不能再拖延了,咱们只能往山后走。”

石秀说着便背上包裹,拿起杆棒,杨雄把腰刀插在身边,提起朴刀。两人正准备离开古墓,突然,从松树后面走出一个人来,大声叫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们把人杀了,就想跑去投奔梁山泊入伙。我可在这儿听了好一会儿了。”杨雄和石秀定睛一看,那人赶忙磕头下拜。杨雄认出了这个人,他姓时名迁,老家是高唐州人,流落到这里,平日里专门干些飞檐走壁、翻墙越户、偷鸡摸狗的勾当。他曾经在蓟州府吃官司,是杨雄救了他。大家都叫他鼓上蚤。

当时杨雄便问时迁:“你在这里说什么?”时迁说道:“节级哥哥,你听我说。小人最近实在没什么生计,就在这山里挖些古坟,找点值钱的东西。刚才看到哥哥你们在这里办事,我没敢出来打扰,却听到你们说要去投奔梁山泊入伙。小人我现在在这里,只能干些偷鸡摸狗的营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要是能跟着二位哥哥上山入伙,那该多好啊!不知道二位哥哥愿不愿意带上我?”石秀说道:“你既然也是条好汉,梁山泊现在正招纳壮士,也不差你一个!你要是真想去,咱们就一起走。”时迁说道:“小人我认识一条小路,可以过去。”当下,时迁便领着杨雄和石秀,三个人从小路下了后山,朝着梁山泊的方向走去。

话说那两个轿夫在半山上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了,还不见杨雄、那妇人和迎儿三个人下来。他们虽然心里着急,但之前被杨雄嘱咐过,又不敢擅自上山查看。实在等不下去了,只好壮着胆子,信步往山上走去。

走到山上,只见一群老鸦聚在一起,在古墓上空聒噪不停。两个轿夫走近一看,原来这些老鸦正在争抢着吃地上的肚肠,场面十分血腥。轿夫们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跑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潘公。潘公一听,也觉得事情不妙,立刻和轿夫一起前往蓟州府告状。

知府接到报案后,马上派了一名县尉,带着仵作等人,前往翠屏山检验尸首。县尉等人仔细检查完后,回来向知府禀报:“经过检验,死者是一名妇人,名叫潘巧云,被割尸后弃在松树边。还有一名使女,叫迎儿,被杀死在古墓下面。在坟边还发现了一堆妇人以及头陀的衣服。”

知府听了汇报,又想起了前些日子海和尚和头陀被杀的案子,便详细询问潘公事情的经过。潘公把在僧房里妇人醉酒,以及石秀离开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知府听后,沉思片刻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明显是这个妇人跟和尚通奸,那使女和头陀给他们做帮手。估计石秀那小子是路见不平,才杀了头陀和和尚。而杨雄今天肯定是杀了妇人和使女。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只要抓住杨雄和石秀,真相就大白了。”

于是,知府当即发出文书,悬赏捉拿杨雄和石秀,至于其他轿夫等人,先各自回家等候消息。潘公则自已去买了棺木,将尸首妥善安葬,这里暂且不提。

再说杨雄、石秀和时迁三人,离开蓟州后,日夜兼程赶路。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晓行夜宿,没过多久,就来到了郓州地界。当他们走过香林洼时,远远望见一座高山,此时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前方出现了一所靠着溪流的客店,三人走到客店门前,只见这客店前面临着官道,后面紧傍着大溪。店门口有数百株垂柳随风摇曳,屋旁还有一两棵梅花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周围用荆榛编成的篱笆,环绕着茅屋;芦苇做成的帘子,遮挡着土炕。

客店右壁上写着一行字:“门关暮接五湖宾”;左壁下方写着七个字:“庭户朝迎三岛客”。虽然这客店位于荒村野店之中,但也常有达官贵人、车马往来。

当天黄昏时分,店小二正准备关门,就看见杨雄、石秀和时迁三人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店小二说道:“几位客人,你们走的路程一定很远,所以才到得这么晚。”时迁回应道:“我们今天走了一百多里路,所以才会这么晚到。”

店小二让他们三人进店休息,问道:“客人们还没生火做饭吧?”时迁说:“我们自已来处理。”店小二又说:“今天没有其他客人,灶上有两只干净的锅,客人们可以随意使用。”时迁接着问:“店里有酒和肉卖吗?”店小二无奈地说:“今天早起还有些肉,可都被附近村子的人家买走了,现在只剩下一瓮酒,没有下酒菜了。”时迁说:“也罢,先借五升米给我们做饭,其他的回头再说。”

店小二取出米交给时迁,时迁淘好米后,就煮起了一锅饭。石秀则在房间里忙着安顿行李。杨雄拿出一只钗子,递给店小二,说:“先拿这钗子抵这瓮酒的钱,明天我们再一起结账。”店小二收下钗子,便去里面搬来那瓮酒,打开后,又端来一碟熟菜放在桌子上。

时迁先提来一桶热水,让杨雄和石秀洗了手脚,然后开始筛酒,还邀请店小二一起坐下喝酒。他摆下四只大碗,斟满了酒。石秀看到客店屋檐下插着十几把锋利的朴刀,便问店小二:“你们店里怎么会有这些兵器?”店小二回答道:“这些都是我们主人家留在这里的。”石秀又问:“你们主人家是什么样的人?”

店小二说:“客人,你们在江湖上行走,怎么会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名号呢?前面那座高山叫独龙冈山,山前有一座高高的冈子,叫独龙冈,上面就是我们主人家的住宅。这方圆三百里的地方,都叫祝家庄。庄主是太公祝朝奉,他有三个儿子,被称为祝氏三杰。庄前庄后有五七百户人家,都是祝家庄的佃户,每家都分到两把朴刀。我们这家店叫祝家店,经常有数十个祝家庄的家人来店里住宿,所以就把朴刀放在这里了。”

石秀又问:“他们把兵器放在店里做什么用呢?”店小二解释道:“这里离梁山泊很近,怕梁山泊的贼人来借粮,所以提前准备好兵器以防万一。”石秀开玩笑说:“我给你些银两,你卖我一把朴刀,怎么样?”店小二连忙拒绝:“这可使不得,这些器械上都编着字号,我要是私自卖了,主人家会打我的。我们主人家的规矩很严。”石秀笑着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紧张,咱们只管喝酒。”店小二说:“我喝不了了,先去休息了,客人们请自便,多喝几杯。”

店小二离开后,杨雄和石秀又喝了一会儿酒。这时,时迁突然问道:“哥哥们想吃肉吗?”杨雄说:“店小二说肉都卖完了,你从哪里弄来的肉?”时迁笑嘻嘻地从灶上提出一只大公鸡,杨雄惊讶地问:“这鸡是从哪里来的?”时迁说:“我刚才去后面上厕所,看到这只鸡在笼子里。想着没什么东西给哥哥们下酒,就悄悄把它拿到溪边杀了,提了桶热水去后面,把鸡收拾干净,煮熟了拿过来给二位哥哥吃。”

杨雄笑骂道:“你这家伙,还是改不了偷鸡摸狗的毛病!”石秀也笑着说:“果然还是老本行。”三人哈哈大笑了一阵,便撕开鸡肉,一边吃着鸡,一边盛饭。

这时,店小二刚睡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就爬起来,到前后查看。他看到厨桌上有一些鸡毛和鸡骨头,又到灶上一看,锅里还有半锅肥汤。店小二赶忙跑到后面的鸡笼去看,发现鸡不见了,连忙跑出来质问:“你们这些客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怎么偷了我店里报晓的鸡吃?”

时迁装糊涂道:“真是见鬼了!我是在路上买的这只鸡,哪里偷了你的鸡?”店小二说:“我店里的鸡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不是你偷的是谁?”时迁狡辩道:“说不定是被野猫拖走了,或者被黄猩子、鹞鹰吃了,我怎么知道。”店小二不依不饶:“我的鸡刚才还在笼子里,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

石秀不耐烦地说:“别吵了,这鸡值多少钱,我们赔你就是了。”店小二却不乐意:“这是我的报晓鸡,店里可少不了它。你就是赔我十两银子也不行,我只要我的鸡!”石秀大怒:“你别想讹诈我们,老爷我就不赔你,你能怎么样?”店小二冷笑道:“你们别在这里惹事,我们这店可不像别处的客店,要是把你们抓到庄上,就当梁山泊的贼寇解送官府。”

石秀听了,破口大骂:“就算我们是梁山泊好汉,你能拿我们怎么样,还想抓我们去请赏?”杨雄也生气地说:“好心赔你钱,你还不依不饶,不赔你又能把我们怎么样?”店小二见状,大喊一声:“有贼!”

话音刚落,店里就赤条条地跑出三五个大汉,径直朝着杨雄和石秀冲过来。石秀眼疾手快,一拳一个,把他们都打翻在地。店小二正想再叫,时迁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把他的脸都打肿了,店小二疼得说不出话来。这几个大汉见势不妙,都从后门逃走了。

杨雄说:“兄弟,这些人肯定会去搬救兵,我们赶紧吃完饭走吧。”三人急忙吃饱了饭,把包裹分别系在腰间,穿上麻鞋,又各自从枪架上挑选了一条好朴刀。石秀说:“反正已经这样了,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他跑到灶前找了些干草,在灶里点起火,然后往客店里面四处扔去。

那干草被风一吹,火势迅速蔓延,顷刻间,草房就被大火吞噬,火势冲天。三人见状,赶紧迈开脚步,朝着大路方向跑去。

他们走了两个更次,只见前面和后面都亮起了无数火把,大约有一二百人,叫喊着追赶过来。石秀说:“别慌,我们走小路。”杨雄却道:“先别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等天色亮了再走。”

话还没说完,四面八方的人就围了上来。杨雄在前,石秀在后,时迁在中间,三人挺着朴刀,与庄客们展开了搏斗。那些庄客一开始不知道他们的厉害,拿着枪棒就冲了过来,杨雄手起刀落,瞬间就戳翻了五七个。前面的庄客见状,转身就跑,后面的庄客刚想后退,石秀又冲了上去,又搠翻了六七人。

庄客们见死伤了十几个人,都害怕丢了性命,觉得情况不妙,纷纷退了回去。杨雄三人趁机步步紧逼。正走着,突然又传来一阵喊声,枯草里突然伸出两把挠钩,一下子就把时迁钩住,拖进了草窝。

石秀急忙转身去救时迁,背后又伸出两把挠钩,幸好杨雄眼疾手快,用朴刀一拨,把挠钩拨开,然后用刀往草里乱戳,庄客们见状,都吓得逃跑了。杨雄和石秀见时迁被捉,担心深入敌境,也无心恋战,只好放弃营救时迁,开始四下寻找出路。

他们看到东边火把通明,小路上又没有丛林树木,便朝着东边跑去。那些庄客在后面追赶不上,只好回去救治受伤的人,把被五花大绑的时迁押送到祝家庄去了。

杨雄和石秀一直走到天亮,看到前面有一座村落酒店。石秀说:“哥哥,我们去前面的酒肆里吃点酒饭,顺便问问路。”两人走进村店,把朴刀靠在一旁,面对面坐下,让酒保拿些酒来,再做些饭。

酒保很快就铺下菜蔬,摆上酒菜,烫好酒端了上来。他们正准备吃,突然外面一个人匆匆跑了进来。只见这人身材高大,生得阔脸方腮,眼睛明亮,耳朵大,相貌丑陋,身材粗壮。他穿着一件茶褐色的绸衫,戴着一顶万字头巾,系着一条白绢搭膊,脚上穿着一双油膀靴。

这人一进来就喊道:“大官人教你们挑担到庄上纳贡。”店主人连忙答应:“已经装好了担,一会儿就送到庄上。”那人又嘱咐了几句,转身说道:“快点挑来。”正准备出门时,正好从杨雄和石秀面前经过。

杨雄认出了他,便喊了一声:“小郎,你怎么在这里?都不看我一眼?”那人转过头来,看了看杨雄,也认出了他,惊讶地叫道:“恩人,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说着,便朝着杨雄和石秀拜了下去。

如果不是杨雄遇到了这个人,将会有一番波折:梁山泊内,会有英雄被激怒;独龙冈前,将会有一场惨烈的厮杀,祝家庄上会经历几番争斗,而梁山泊也会派出大队人马前来。那么,杨雄和石秀遇到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