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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回 锦豹子小径逢戴宗 病关索长街遇石秀

当时,李逵手持朴刀,与李云在官道旁边展开了激烈的搏斗。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五六个回合,一时之间难分胜负。朱富见状,赶忙拿着朴刀冲到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大声喊道:“先别打了!都听我说。”李逵和李云这才停下手来。

朱富诚恳地对李云说道:“师父,您听我说。小弟承蒙您一直以来的厚爱,悉心教导我枪棒功夫,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只是我哥哥朱贵,如今在梁山泊做了头领,这次是奉了及时雨宋公明的命令,来照顾李大哥。要是您把李大哥抓去送给官府,那我哥哥回去怎么向宋公明交代呢?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刚才李大哥一时冲动,想要伤害您,是我不忍心让他动手,只杀了那些土兵。我们原本想着走远一些,又想到您回去肯定不好交差,料定您会来追我们。我又念着您平日里对我的恩情,所以特地在这里等您。师父,您是个聪明人,肯定明白如今的情况。现在我们杀了这么多人,黑旋风又逃走了,您要是回去,知县肯定会怪罪下来,而且也没人能帮您。不如今天就和我们一起上山,投奔宋公明,加入梁山泊,您看怎么样?”

李云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贤弟,我只怕他们不肯收留我啊。”朱富笑着说:“师父,您怎么会不知道山东及时雨宋公明的大名呢?他专门招纳贤才,结交天下好汉,肯定会欢迎您的。”李云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如今我真是有家难回,有国难投啊!幸好我没有妻子儿女,也不怕吃官司被抓。那就只能跟着你们去了!”李逵在一旁笑着说:“我的好哥哥,您怎么不早说呢!”说完,便和李云相互施礼。

李云没有家眷,也没有多少家产,当下,三个人便结伴同行,去追赶前面的车子。半路上,他们遇到了朱贵,朱贵看到大家平安无事,十分高兴。四位好汉跟着车仗继续前行,一路上倒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眼看着快要到梁山泊了,在路上又碰到了马麟和郑天寿。大家相互见礼后,马麟和郑天寿说道:“晁、宋二位头领又派我们两个下山来打探你们的消息。现在既然见到你们了,我们两个就先回去禀报。”说完,两人便先上山去汇报情况了。

第二天,四位好汉带着朱富的家眷,一起来到了梁山泊大寨的聚义厅。朱贵走上前去,先带着李云拜见晁盖、宋江二位头领,又向众位好汉介绍道:“这位是沂水县的都头,姓李名云,绰号青眼虎。”接着,朱贵又带着朱富参拜众人,说:“这是我的弟弟朱富,绰号笑面虎。”大家相互见礼后,李逵便把自已去接母亲,到了沂岭母亲却被老虎吃掉,自已一怒之下杀了四只老虎,以及遇到假李逵剪径并将其杀死的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晁盖和宋江笑着说:“你杀了四只猛虎,今天我们山寨里又添了两位好汉,就像来了两只活虎,正好值得庆祝一番。”众多好汉都非常高兴,于是便吩咐杀羊宰牛,摆下筵席来庆贺。对于两位新加入的头领,晁盖让他们在左边白胜的上首坐下。

吴用这时说道:“近来我们山寨越来越兴旺了,吸引了四方豪杰纷纷前来投奔,这都是晁、宋二位的德行感召,也是我们众兄弟的福气。虽然如此,我还有些安排。朱贵还是回去掌管山东的酒店,把石勇和侯健换回来。给朱富的家眷另外安排一所房舍居住。如今山寨的规模比以前大多了,和往日不同,我们可以再设立三处酒馆,专门用来打探消息,接应那些前来入伙的义士。要是朝廷派官兵来围剿我们,也能及时得知他们的进军路线,好提前做好准备。西山地域广阔,可以让童威、童猛兄弟俩带着十几个兄弟在那里开店。让李立带着十几个伙计,去山南边开店。让石勇也带着十来个兄弟,去北山开店。每个酒馆都要设立水亭、号箭,准备好接应船只,一旦有紧急军情,能迅速传递消息。山前设置三座大关,专门让杜迁负责把守,没有特别的命令,不许随意调动,早晚都不能擅自离开岗位。”

“另外,让陶宗旺担任总监工,负责挖掘港汊,修整水路,开通河道,还要修缮宛子城的城墙,修筑山前的大路。他原本就是庄户出身,对这些修理工作很有经验。让蒋敬掌管库藏仓廒,负责财物的支出和收入,他精通书算,能把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萧让负责拟定寨中寨外、山上山下、三关把隘的各种文书契约,以及登记大小头领的名号。麻烦金大坚雕刻各种兵符、印信、牌面等物品。让侯健负责制作衣袍铠甲、五方旗号等。让李云监督建造梁山泊的所有房舍厅堂。让马麟负责监修大小战船。让宋万、白胜去金沙滩下寨。让王矮虎、郑天寿去鸭嘴滩下寨。让穆春、朱富管理山寨的钱粮。吕方、郭盛在聚义厅两边的耳房居住。让宋清专门负责安排筵席。”

吴用把各项事务都安排妥当后,筵席持续了三天,大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此后,梁山泊暂时没有什么大事,每天就是操练人马,练习武艺。水寨里的头领们则专心学习驾船和在船上作战的技巧。

有一天,宋江和晁盖、吴用以及众人闲聊时说:“我们兄弟众多,如今都共聚在这大义之下,只是公孙一清还没有回来。我记得他回蓟州探望母亲、参拜师父时,约定百日就回来,可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却一点消息都没有,难道是他违背了约定,不想回来了?麻烦戴宗兄弟替我走一趟,去打探一下他的真实情况,看看他为什么还不回来。”戴宗马上说道:“我愿意去。”宋江非常高兴,说:“只有贤弟你去,速度够快,十天左右就能知道消息了。”

当天,戴宗就和众人告别,第二天一早,他打扮成一个承局的模样,下山去了。只见他虽然只是个走卒的打扮,但却不像是普通的军班之人。他这一生常常漂泊在外,仿佛两条腿总也还不完行路的债。平日里的装束,是青衫皂带系在身上;赶路的时候,对信笼文书总是小心爱护。跟随监司出入时,皂花藤杖上挂着宣牌;跟着帅府行军时,夹棒黄旗上写着令字。他本领高强,家在千里之外,却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遇到紧急军情,也能按时完成任务,不延误期限。早上还在山东吃黍米,晚上就到魏府吃鹅梨了。

且说戴宗离开了梁山泊,一路朝着蓟州走去。他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施展起神行法,一路上只吃些素茶素食。走了三天,来到了沂水县界。在路上,他听到人们纷纷议论:“前些日子黑旋风逃走了,还伤了好多人,连累了都头李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官府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他们。”戴宗听了,只是冷笑了一声。

当天,戴宗正走着,远远地看到一个人转了过来。那人看到戴宗走得飞快,便停住了脚步,大声叫了一声:“神行太保。”戴宗听到叫声,转过身来,定睛一看,只见山坡下的小径边站着一个大汉。这大汉长得什么样呢?头戴一顶白范阳笠子,就像银盘上拖着红色的缨子;身穿皂团领战衣,好似翡翠围成的锦绣。搭膊丝绦缠绕在肚前,腿上护膝衬着鞋子。沙鱼鞘斜插在腰间,笔管枪的杆子上缠绕着银丝。这人脑袋圆圆的,耳朵大大的,鼻子挺直,嘴巴方正。眉毛清秀,眼睛疏朗,腰身纤细,肩膀宽阔。远远看去,就像毒龙离开了石洞;走近了瞧,又像是飞虎从云端飞下。

戴宗听到那人叫了自已一声“神行太保”,连忙转身问道:“壮士,我们好像并不相识,您怎么会叫出我的名字呢?”那大汉急忙答道:“您真的是神行太保啊!”说着,便扔下手中的枪,拜倒在地。戴宗赶忙将他扶起,还礼后问道:“您贵姓大名?”那大汉说道:“小弟姓杨名林,祖贯是彰德府人氏。我大多在绿林之中安身,江湖上的人都叫我锦豹子杨林。几个月之前,我在路边的酒肆里遇到了公孙胜先生,我们在店里一起吃酒聊天,他详细地给我讲了梁山泊晁、宋二位招贤纳士的事情,说他们非常讲义气,还写了一封信,让我来投奔大寨入伙。只是我一直不敢贸然进去,担心不被接纳。所以心里一直犹豫不决,到现在都没能来。之前公孙先生说过,李家道口原来有朱贵开的酒店,是专门招引上山入伙的人的。山寨里还有一个招贤飞报头领,就是神行太保戴院长,据说您一天能行八百里路。今天看到您走路的样子不同寻常,所以我就叫了一声试试,没想到真的是您。这真是太幸运了,没想到能在无意中遇到您!”

戴宗说道:“我这次是因为公孙胜先生回蓟州后一直没有消息,奉了晁、宋二位的命令,来蓟州打探消息,寻找公孙胜回寨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杨林说道:“小弟虽然是彰德府人,但蓟州管辖下的地方州郡我都走遍了。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陪您一起走这一趟。”戴宗说:“要是有您作伴,那真是太好了。等我们找到公孙先生,再一起回梁山泊也不迟。”杨林听了,非常高兴,当即就拉着戴宗,结拜为兄弟。

戴宗收起了甲马,他和杨林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到了傍晚,他们便找了一家村店投宿。杨林热情地置办酒席宴请戴宗,戴宗推辞道:“我施展神行法的时候,是不敢吃荤腥的。”于是,两人只买了一些素饭,相互陪伴着用餐,并且结拜为了兄弟。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生火做饭,吃过早饭后,就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杨林有些担忧地问道:“兄长您会神行法,走路速度那么快,小弟我怎么能跟得上呢?只怕我们没办法一起同行啊。”戴宗笑着解释道:“我的神行法是可以带着别人一起走的。我把两个甲马拴在你腿上,施展起法术,你也能和我走得一样快,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不然的话,你确实是赶不上我的速度。”杨林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只恐怕小弟我是凡夫俗子,和兄长您的神异之体比不了。”戴宗安慰他说:“没关系的。我的这个法术,任何人都能带着一起。只要施展开来,就和我一样能快速行走。只是我一直吃素,所以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妨碍。”

说着,戴宗取出两个甲马,帮杨林绑在腿上,自已也只绑了两个。然后施展起神行法,对着甲马吹了口气,两人便轻盈地向前走去。速度的快慢,都由戴宗来掌控。一路上,两人闲聊着江湖上的各种事情。虽然看起来他们走得并不急促,但实际上也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的路程。

两人走到巳牌时分,前方出现了一个地方,四周环绕着高山,中间有一条驿路。杨林对这里比较熟悉,便对戴宗说道:“哥哥,这个地方名叫饮马川。前面那座高山里,常常有很多人聚集在那里,最近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因为这里山势秀丽,水流环绕着山峰,所以被叫做饮马川。”

两人正走到山边,只听见突然传来一声锣响,紧接着战鼓也杂乱地敲响起来,从里面走出了一二百个小喽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最前面簇拥着两位好汉,各自手持一条朴刀,大声喝道:“过路的人都站住!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要到哪里去?识相的就赶紧把买路钱交出来,饶你们两个的性命!”杨林笑着对戴宗说:“哥哥,看我来收拾这两个蠢货!”说着,他拈着笔管枪,冲了上去。

那两个头领见他来势汹汹,便走近前来仔细查看,上首的那个头领突然叫道:“先别动手!这不是杨林哥哥吗?”杨林仔细一看,才认出了对方。上首的那个大汉提着兵器,走上前来施礼,接着便招呼下首的那个高个子大汉也一起过来行礼。

杨林请戴宗过来,说道:“兄长,来和这两位兄弟认识一下。”戴宗问道:“这两位壮士是谁?怎么会认识贤弟你呢?”杨林便介绍道:“这个认识我的好汉,他原本是盖天军襄阳府人,姓邓名飞。因为他的双眼红赤,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火眼狻猊。他能舞动一条铁链,一般人都近不了他的身。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合作,分开已经有五年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相遇。”

邓飞便问道:“杨林哥哥,这位兄长是谁?肯定不是一般人吧。”杨林说道:“我这位仁兄就是梁山泊好汉中的神行太保戴宗。”邓飞听了,惊讶地问道:“莫不是江州那个能日行八百里路程的戴院长?”戴宗回答道:“正是在下。”那两个头领急忙施礼,说道:“平日里只听说过您的大名,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拜见您。”

戴宗仔细打量邓飞,他长得如何呢?有诗为证:“原是襄阳关扑汉,江湖飘荡不思归。多餐人肉双睛赤,火眼狻猊是邓飞。”

戴宗又问另一位好汉:“这位好汉贵姓大名?”邓飞介绍道:“我这位兄弟姓孟名康,祖贯是真定州人。他擅长制造大小船只。当初因为押送花石纲,需要建造大船,他却被提调官催促和责罚,一气之下就把本官杀了,然后弃家逃到江湖上,在绿林里安身,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因为他身材高大,皮肤白净,大家看他一身好肉体,就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玉幡竿孟康。”

戴宗听了,心中十分高兴。再看孟康,他是怎样的模样呢?也有诗为证:“能攀强弩冲头阵,善造艨艟越大江。真州妙手楼船匠,白玉幡竿是孟康。”

当时,戴宗见到他们二人,心里很是欢喜。四位好汉交谈之间,杨林问道:“二位兄弟在这里聚义多久了?”邓飞回答道:“不瞒兄长说,也有一年多了。就在近半年之前,在这西边的地方,我们遇到了一位哥哥,姓裴名宣,祖贯是京兆府人。他原本是本府六案孔目出身,非常擅长舞文弄墨。他为人忠诚正直,聪明伶俐,一点都不马虎,本地人都称他为铁面孔目。他也会使枪弄棒,舞剑抡刀,智勇双全。因为朝廷派来一位贪婪腐败的知府,找借口把他刺配到沙门岛,路过我们这里时,我们杀了押送的公人,救了他,让他在这里安身。现在我们已经聚集了二三百人。这裴宣的双剑使得极好,因为他年长,所以现在在山寨中做首领。烦请二位义士同我们到小寨中相聚片刻。”

说完,邓飞便叫小喽啰牵过马来,请戴宗、杨林都上了马,四人骑着马朝着山寨走去。没走多久,就到了山寨前,他们下了马。裴宣已经有人通报,连忙走出山寨,走下台阶迎接。

戴宗、杨林看裴宣,果然仪表堂堂,长得肉白肥胖,举止稳重,心中暗暗欢喜。他是怎样的呢?有诗为证:“问事时智巧心灵,落笔处神号鬼哭。心平恕毫发无私,称裴宣铁面孔目。”

裴宣出寨迎接,邀请二位义士到聚义厅上。大家相互行礼之后,纷纷谦让,最后让戴宗坐在正面的位置,接着是裴宣、杨林、邓飞、孟康,五位好汉,作为宾主相互款待,坐定之后便开始了筵席。

当天,大家大吹大擂地饮酒作乐,气氛十分融洽。各位看官,要知道这也都是地煞星的缘分,时机一到,自然会有幸相聚在一起。

众人在饮酒的时候,戴宗在筵席上说起晁盖、宋江二位头领招贤纳士的事情,讲述他们结识天下四方豪杰,待人接物亲切和气,仗义疏财,有很多的好处;还说众头领们同心协力;八百里梁山泊非常雄壮,中间的宛子城、蓼儿洼,四周都是茫茫的烟水;还有很多的军马,根本不愁官兵来犯。他一直在用这些话劝说裴宣他们三人。

裴宣回应道:“小弟的山寨中,也有三百来号人马,财物也有十多辆车子,粮食草料还不算在内。如果仁兄不嫌弃我们微贱,愿意引荐我们到大寨入伙,我们愿意听从号令,效力大寨。不知道您意下如何?”戴宗听了非常高兴,说道:“晁、宋二位待人真诚,接纳众人,没有二心。如果能得到诸位的相助,那简直是锦上添花。如果你们真有这个心意,可以先收拾好行李,等我和杨林去蓟州见到公孙胜先生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扮成官军,连夜前往梁山泊。”众人听了都非常高兴。

酒喝到半醉的时候,大家转移到后山的断金亭上,一边欣赏饮马川的景致,一边继续喝酒。这饮马川当真是个好地方。但见:“一望茫茫野水,周回隐隐青山。几多老树映残霞,数片采云飘远岫。荒田寂寞,应无稚子看牛;古渡凄凉,那得奚人饮马。只好强人安寨栅,偏宜好汉展旌旗。”

戴宗看了饮马川这一派山景,不禁赞叹道:“好山好水,真是秀丽!你们二位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邓飞说道:“原本是几个不成器的小厮在这里屯扎,后来被我们两个夺了这个地方。”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

五位好汉喝得酩酊大醉。裴宣站起身来,一边舞剑一边饮酒,戴宗对他的剑术称赞不已。到了晚上,大家各自回寨内休息。

第二天,戴宗坚持要和杨林下山,三位好汉苦苦挽留也留不住,只好送他们到山下,相互道别后,便各自回寨里收拾行装,准备出发,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戴宗和杨林离开了饮马川山寨,一路上白天赶路,晚上住宿,很快就来到了蓟州城外,他们找了一家客店住了下来。杨林说道:“哥哥,我想公孙胜先生是个出家人,肯定住在山间林下或者村落里,不会在城里。”戴宗说:“你说得有道理。”

于是,两人先是在城外各处询问公孙胜先生的下落,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消息。他们在客店住了一天,第二天早上起来,又到附近的村坊街市去打听,可还是没有一个人认识公孙胜,两人只好又回到客店休息。

第三天,戴宗说道:“说不定城里有人认识他呢?”当天,他便和杨林一起进入蓟州城里寻找。他们向一些年长者打听,这些人都说:“不认识。他说不定不是城里人吧?只怕是住在外县的名山大刹里。”

杨林在一条大街上走着,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敲锣打鼓,簇拥着一个人迎面而来。戴宗和杨林站在街边好奇地张望,只见队伍前面有两个小牢子,一个扛着许多礼物和花红,另一个捧着不少绸缎之类的东西。后面有一把青罗伞,伞下罩着一个押狱刽子。

这个押狱刽子长得十分出众,露出一身如蓝靛般鲜艳的花绣,两条眉毛修长入鬓,一双凤眼微微朝天,面皮呈淡黄色,脸上还细细地长着几根胡须。此人祖籍是河南,姓杨名雄。他原本跟着一个叔伯哥哥来到蓟州,那哥哥在这里做知府,他便一直流落在此。后来有一位新任知府认识他,便举荐他做了两院押狱,还兼任市曹行刑刽子。因为他武艺高强,又有着微黄的面色,所以大家都称他为病关索杨雄。有一首《临江仙》词,专门描述杨雄的风采:“两臂雕青镌嫩玉,头巾环眼嵌玲珑。鬓边爱插翠芙蓉。背心书刽字,衫串染猩红。 问事厅前逞手段,行刑处刀利如风。微黄面色细眉浓。人称病关索,好汉是杨雄。”

当时杨雄走在队伍中间,背后有一个小牢子举着鬼头靶法刀。原来他刚去市中心执行完刑罚回来,一众相识的人给他挂红贺喜,送他回家,正好从戴宗和杨林面前经过,一群人在路口拦住他,要给他敬酒。

就在这时,只见旁边的小路上又冲出来七八个军汉,领头的那个叫踢杀羊张保。这张保是蓟州守御城池的军人,他带来的这几个都是城里城外那些经常混日子、讨闲钱花的破落户。官府多次整治他们,却始终无法让他们改过。因为杨雄原本是外乡人来到蓟州,有些人惧怕他,所以张保他们并不怕杨雄。

当天,张保看到杨雄得到了许多绸缎赏赐,便带着这几个泼皮,喝得半醉,正好赶来想找杨雄的麻烦。又见众人在路口拦住杨雄敬酒,张保便拨开人群,挤到杨雄面前,说道:“节级,给您行礼了。”杨雄客气地说:“大哥,一起来吃酒啊。”张保却说道:“我不要酒,我是特地来向你借百十贯钱用用。”杨雄回应道:“虽然我认识大哥,但我们并没有钱财上的往来,怎么能向我借钱呢?”张保耍无赖道:“你今天从百姓那里诈取了这么多财物,怎么就不能借我一些?”杨雄生气地说:“这些都是别人给我的,为了给我面子,怎么能说是诈取百姓的呢?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我和你,一个是军卫,一个是有司,各有各的统属,互不相干!”

张保根本不听杨雄的解释,他招呼众人一拥而上,先把那些花红绸缎都抢了去。杨雄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家伙太无礼了!”说着便要上前去教训那些抢东西的人,却被张保一把抓住胸口,背后又有两个人死死地拖住他的手。其他几个军汉也都动起手来,小牢子们见状,都纷纷躲开了。杨雄被张保和两个军汉死死逼住,根本无法施展拳脚,只能强忍着怒气,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就在场面一片混乱的时候,只见一个大汉挑着一担柴走了过来。他看到众人把杨雄逼得动弹不得,觉得路见不平,便放下柴担,分开人群,走上前去劝道:“你们为什么要打这位节级?”张保瞪大眼睛,大声骂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乞丐,竟敢多管闲事!”那大汉顿时大怒,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他一把抓住张保的头,用力一提,张保便一个跟头摔倒在地。那几个帮闲的见了,想要动手,却早被那大汉一拳一个,打得东倒西歪。

杨雄这才挣脱了束缚,他立刻施展起自已的本事,两只拳头像穿梭一样挥舞,那些破落户们都被他打翻在地。张保觉得自已讨不到便宜,狼狈地爬起来,一溜烟跑了。杨雄心中愤怒难平,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张保跟着那些抢包袱的人跑,杨雄在后面紧追不舍,一直追进了小巷子里。

那大汉却还没有停手,站在路口,还在寻找那些人想要继续厮打。戴宗和杨林在一旁看了,暗暗地赞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是一位壮士!”有诗为证:“路见不平真可怒,拔刀相助是英雄。那堪石秀真豪杰,慷慨相投入伙中。”

这时,戴宗和杨林走上前去,拦住大汉,劝说道:“好汉,看在我们二人的面子上,就别再打了。”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把他扶到一条巷子里。杨林还帮他挑起了柴担,戴宗则挽着那大汉的手,邀请他到一家酒店里。

到了酒店,杨林放下柴担,三人一起走进了一个雅间。那大汉抱拳行礼,说道:“多谢二位大哥帮我解了这场祸事。”戴宗说道:“我们兄弟俩也是外乡人,看到壮士如此仗义,只是担心您下手太重,误伤人命,所以才出面劝止。请壮士喝几杯酒,我们也算有缘相识,不如结拜为兄弟吧!”那大汉连忙说道:“二位仁兄帮我解了这场麻烦,又请我喝酒,实在是让我受之有愧。”杨林笑着说:“四海之内皆兄弟,这有什么呢!快请坐。”

戴宗邀请大汉上座,那大汉却怎么也不肯。于是,戴宗和杨林并排坐下,那大汉坐在对面。他们叫来酒保,杨林从身边取出一两银子,递给酒保说:“不用问我们吃什么,只要有下酒菜,尽管端上来,最后一起结账。”酒保接过银子,不一会儿,就端上了菜蔬果品和酒水。

三人喝了几杯酒之后,戴宗问道:“壮士贵姓大名?是哪里人氏?”那大汉回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籍是金陵建康府。从小我就学了一些枪棒功夫,我这人一生坚持一个原则,只要看到有人遭遇不平之事,就一定要去帮忙,所以大家都叫我拼命三郎。我原本跟着叔父到外乡贩卖羊马,没想到叔父在半路上去世了,本钱也赔光了,我没办法还乡,就流落到了蓟州,靠卖柴为生。既然与二位相识,我就实话实说。”

戴宗说道:“我们兄弟俩来这里办事,有幸遇到壮士。像您这样的豪杰,却在这里卖柴,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呢?不如到江湖上去闯荡一番,下半辈子也能过得快乐自在。”石秀叹了口气说:“我只会一些枪棒,没有别的本事,怎么能发达快乐呢!”戴宗劝说道:“如今这世道,可不能太老实。一来朝廷昏庸不明,二来奸臣当道,堵塞言路。我给您透露一个消息,我因为一时意气,投奔了梁山泊的宋公明,入伙当了好汉。现在在梁山泊,大家论秤分金银,还能换上新衣服,只要朝廷招安,早晚都能做个官人。”

石秀又叹了口气说:“我也想去,可就是没有门路啊。”戴宗赶忙说道:“壮士如果愿意去,我可以举荐您。”石秀问道:“小人冒昧问一下,二位官人贵姓?”戴宗回答道:“我姓戴名宗,这位兄弟姓杨名林。”石秀惊讶地说:“江湖上传说的江州神行太保,莫非就是您?”戴宗点头道:“正是在下。”说完,他让杨林从身边的包袱里取出一锭十两银子,送给石秀作为本钱。石秀一开始不敢接受,再三推辞,最后才收下,向二人道谢,并把银子藏在身边。这时,他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梁山泊的神行太保。

石秀正准备和戴宗、杨林说一些心里话,表达自已想要入伙的意愿,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打听着走进来。三人一看,原来是杨雄带着二十多个公人,冲进了酒店。戴宗和杨林见人多势众,吃了一惊,在一片混乱中,两人慌忙离开了酒店。

石秀赶忙起身迎上去,说道:“节级,您这是从哪儿来呀?”杨雄说道:“大哥,我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在这儿喝酒呢。刚才我一时被那家伙死死缠住,手脚施展不开,多亏了兄弟你出手相助,帮我解了围。当时我一门心思去追那家伙,想夺回被抢的包袱,就把你给落下了。我这些兄弟听说我与人打架,都赶来帮忙,好不容易才把被抢走的花红绸缎夺了回来,可找遍了都没看到你。后来有人说:‘有两个客人劝他去酒店里喝酒了。’我们这才知道,特地找了过来。”

石秀解释道:“刚才是两个外乡来的客人邀我到这儿喝几杯酒,闲聊了几句,不知道节级您在找我。”杨雄听了非常高兴,接着问道:“兄弟,你贵姓大名?是哪里人?怎么会在这儿呢?”石秀回答说:“小人姓石名秀,祖籍是金陵建康府。我这人平生性格直爽,只要看到有人遭遇不平之事,就会不顾性命去帮忙,所以大家都叫我拼命三郎。我原本跟着叔父到这儿来贩卖羊马,没想到叔父在半路上去世了,本钱也赔光了,没办法只好流落到蓟州,靠卖柴维持生计。”

杨雄仔细打量石秀,只见他果然是个壮士,身材匀称,十分英武。有一首《西江月》词,专门描述石秀的不凡之处:“身似山中猛虎,性如火上浇油。心雄胆大有机谋,到处逢人搭救。 全仗一条杆棒,只凭两个拳头。掀天声价满皇州,拚命三郎石秀。”

这时,杨雄又问石秀:“刚才和你一起喝酒的那两个客人,去哪儿了?”石秀说:“他们看到节级您带人进来,还以为要闹事,就先走了。”杨雄说:“既然这样,先叫酒保拿两瓮酒来,给大家每人三大碗,喝完再走,明天咱们再找个时间相聚。”众人都喝了酒,各自散去。

杨雄对石秀说:“石家兄弟,你别见外。我看你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亲戚,我今天就和你结拜为兄弟,你看怎么样?”石秀听了非常高兴,问道:“冒昧问一下节级您今年贵庚?”杨雄回答:“我今年二十九岁。”石秀说:“小弟今年二十八岁。那请节级您上座,受小弟一拜,认您做哥哥。”说完,石秀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杨雄满心欢喜,立刻叫来酒保:“赶紧准备酒菜果盘!我和兄弟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不醉不休。”

两人正喝着酒,只见杨雄的老丈人潘公,带着五七个人,径直来到了酒店。杨雄看到后,起身问道:“岳父,您怎么来了?”潘公说:“我听说你和人打架,特地过来看看。”杨雄说:“多亏了这个兄弟救了我,把张保那家伙打得见了我就害怕。我现在已经和石家兄弟结拜为兄弟了。”潘公连忙说:“好,好!让这几位兄弟也喝碗酒再走吧。”杨雄便让酒保拿酒来,众人每人喝了三碗酒才离开。

随后,杨雄让潘公坐在中间,自已坐在对面的上首,石秀坐在下首,三人坐定后,酒保过来斟酒。潘公见石秀如此英雄魁梧,心中十分欢喜,说道:“我女婿能有你这样的兄弟帮忙,真是太好了!以后在公门中出入,也没人敢欺负他了!”接着又问道:“兄弟,你以前是做什么买卖的?”石秀回答:“我父亲以前是个操刀屠户。”潘公又问:“那你会宰杀牲口的活儿吗?”石秀笑着说:“我从小就吃屠户这行的饭,怎么会不懂宰杀牲口呢。”潘公说:“我以前也是屠户出身,只是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婿,他又一直在官府当差,所以就放弃了这门营生。”

三个人喝得半醉时,算清了酒钱,石秀把自已挑来的那担柴也抵了酒钱。随后,三人一起往回走。回到家后,杨雄一进门就喊道:“大嫂,快来见见这位叔叔。”只听见布帘里面传来声音:“大哥,你哪儿来的叔叔?”杨雄说:“你先别问,快出来见见。”布帘一掀,一个妇人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这妇人长得如何呢?石秀仔细一看,只见她有着乌黑浓密的头发,细细弯弯的眉毛,一双眼睛明亮溜圆,嘴唇散发着的香气,鼻子笔直高挺,脸颊红扑扑的,脸蛋粉嫩,身材轻盈苗条,双手洁白纤细,腰肢盈盈一握,肚子柔软细腻,双脚小巧玲珑,鞋子花团锦簇,胸脯圆润,双腿白皙修长。更有一处隐秘之处,窄窄小小、紧致红润、颜色深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有诗为证:“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原来这个妇人是七月七日出生的,所以小名叫巧云。她先嫁给了一个蓟州的吏员,叫王押司,两年前丈夫去世了,后来才嫁给了杨雄,两人成婚还不到一年。石秀见妇人出来,急忙上前施礼道:“嫂嫂,请坐。”说完便拜了下去。那妇人说道:“我年纪轻,可不敢受此大礼!”杨雄说:“这是我今天新结拜的兄弟。你是嫂嫂,就受他半礼吧。”于是,石秀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那妇人也回了两礼,然后请石秀到里面坐下。杨雄还收拾出一间空房,让石秀住下,这些暂且不提。

就这样过了一夜。话不多说,第二天,杨雄出门去官府当差,临走前吩咐家里人:“给石秀准备好衣服和头巾。”还让人把石秀寄存在客店里的行李、包裹都取回来,放在自已家里。

再说戴宗和杨林,他们在酒店里看到那伙公人进来找石秀,场面混乱之下,两人便离开了,回到城外的客店休息。第二天,他们又出去寻找公孙胜的下落。可找了两天,根本没人认识公孙胜,也打听不到他的住处。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去,以后有机会再来寻访。当天,他们收拾好行李,离开了蓟州,前往饮马川。到了饮马川,他们和裴宣、邓飞、孟康等人会合,一行人扮成官军,日夜兼程赶往梁山泊。戴宗想着这次能多带些人上山,也算是自已的功劳。

后来,杨雄的丈人潘公和石秀商量着要开一家屠宰作坊。潘公说:“我家后门有条死胡同小巷,后面还有一间空房,那里打水也方便,可以用来做作坊。你就住在那间房里,也好照看生意。”石秀看了之后,觉得这个地方确实不错,很是满意。潘公又找来了一个以前认识的帮手,对石秀说:“就麻烦你掌管一下账目。”石秀答应了下来,他叫来帮手,用大青大绿的颜料把肉案子、水盆、砧头装饰得焕然一新,还把各种刀具打磨得锋利无比,整理好了肉案,打扫干净了作坊和猪圈,又买来十几头肥猪,选了个好日子,肉铺正式开张了。

邻居和亲戚们都来祝贺,挂红送礼,热热闹闹地吃了一两天酒席。杨雄一家因为石秀开了这家肉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大家都很高兴,之后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潘公和石秀就一直忙着肉铺的生意,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两个多月就过去了。

转眼间,秋天结束,冬天来临,石秀也给自已里里外外都换上了新衣服。一天,石秀凌晨五更就起床,到外县去买猪,三天后才回到家。他看到肉铺没有开门,回到家里一看,肉案、砧头都收了起来,刀具等家伙事儿也都藏起来了。

石秀心思细腻,把这些情况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暗自思忖道:“常言说,人没有千日的好光景,花也没有百日的鲜艳。哥哥一直在外面当官,不管家里的事,嫂嫂看到我做了这些新衣服,肯定在背后说过什么。又看到我两天没回来,说不定有人在中间搬弄是非,看来是对我起了疑心,所以才不做买卖了。我也别等他们把话说出来让我难堪,不如自已先告辞,回老家去算了。自古道,哪有一直真心相待的人呢。”

石秀把买来的猪赶进猪圈后,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收拾好包裹和行李,还仔细地写了一本清楚的账目,从后门走进来。潘公已经准备了一些素酒和食物,招呼石秀坐下喝酒。潘公说:“你出远门辛苦了,亲自去赶猪回来,真是不容易。”石秀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岳父,您先收下这本账目,如果上面有半点私心,就让天地惩罚我!”潘公连忙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根本没出什么事呀。”石秀说:“我离开家乡五七年了,现在想回家去一趟,所以特地把账目交还给您。今晚我就跟哥哥辞行,明天一早就走。”

潘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这想法可不对!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这潘公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呢?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