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弦声越听越心惊,怔愣道,“祖母,这些事儿,我为何半点不知?!”
那次去庙会,似乎真有个黑壮汉子盯着她看,她很是恼怒,拉着柳妈转到另一边。
可王老四提亲什么的,她压根没听说。
她只记得,庙会之后,祖父祖母对她更为严格,从早到晚将她关在闺房里练女红,就连吃饭,也是柳妈送到她房里。
那一阵家中的确常有人来,她虽看不见人影,偶尔也能听到人声,她还问过柳妈,柳妈说是佃农嫌地租贵,到家里求情。
谁知竟是有人逼迫。
赵氏叹道,“这等腌臜事,哪能污了你的耳朵,也怕吓着你。”
她和老头子如果年轻十岁,绝不会让阿弦替姐出嫁,然而现实是他们老迈无力,家里又没个男丁,照拂不了阿弦。
老头子说得对,就算这回避开王老四,下回呢?
他们越来越老,阿弦越长越大,总不能将她关在家中一辈子,让她嫁到白家,是最好的选择。
许弦声眼眶又热了,“都是阿弦不孝,累得祖父祖母担惊受怕。”
被生父生母憎恨嫌恶,她是不幸的。
但有这样的祖父祖母疼爱,她又是幸运的。
可恨上辈子愚钝,陷在悲怜自伤的心绪里,不能明了祖父祖母一片苦心,反而以为再一次被遗弃。
赵氏微笑道,“傻妮儿,说什么不孝,错的又不是你。”
起初收养阿弦,是出于怜悯,可这么多年下来,早已将她当成亲孙女。
顿了顿,又宽慰道,“阿弦莫担忧,只要咱们不说漏嘴,这事儿没那么容易露馅。”
侄儿侄媳这般狠毒,连亲生女儿都想溺死,这是家丑。
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因而她从没跟人说过收养阿弦的内情,只说这是侄儿家的女儿,在城里总生病,抱到乡下将养。
再则,老头子嫌村人粗鄙,平素不愿让乡邻进家门,也不许阿弦像村中孩童那样在外疯玩,所以见过阿弦的人不多。
阿弦去了县城,嫁到白家,庄里人也不知道。
若以后有人问起,她回一句侄孙女回家嫁人也就是了。
何况,她确实是赵世荣的堂姑母,阿弦也确实是赵家的女儿,只要不两相对质,哪怕阿弦当着人叫她和老头子祖母祖父,也圆得回来。
当然了,如果白家起了疑心,执意追查,那还是查得出来的。
所有罪责,她跟老头子都愿意承担,怕只怕白家连阿弦一起怪罪,因此,“阿弦,你成婚已三个多月,可有信儿?”
许弦声不解,“什么信儿?”
赵氏看一眼她的肚子,嗔怪道,“还能是什么信儿,自然是孩子。”
许弦声:“......没有。”
赵氏关切地道,“那得抓紧点儿。”
就算是正常婚嫁,孩子也至关重要,况且这亲事不正常。
有了孩子,阿弦在白家就多一层保障,将来若是事发,看在孩子的份上,大约也不会过于为难她。
许弦声轻轻应道,“好。”
她也想有个孩子,奈何白承璟视她如蛇蝎,别说同房,略微靠近都恨不得退避三舍。
晚饭前,许老先生骑着毛驴回来了,先去内室换身家常衣裳,再回到堂屋。
和许弦声记忆中一样,这老先生身材消瘦,面容严肃,眉头紧锁,一身的板正之气,让人不敢嬉闹喧哗。
对着赵氏,许弦声尚可撒撒娇,对着许老先生可不敢,唠家常、聊闲篇之类也不可能,行了礼,问了安,规规矩矩垂手听训。
许老先生喝口茶,淡淡道,“白家待你甚好,你祖母已跟我说了,这是你的福分。但你也不可恃宠生骄,须孝敬公婆,友爱弟妹,恪守妇道,勤俭持家。”
许弦声恭敬应道,“谨听祖父教诲。”
类似的话,生母李秀兰也说过。
但李秀兰满腔恶意,祖父却是真心教导。
许老先生又说了一大通,不外乎三从四德,相夫教子。
末了隐晦地道,“阿弦,路遥知马力,岁久辨人心。你只管修身养性,以诚待人,当好白家的媳妇。别的事情,自有老天爷为你做主。”
那私奔的赵家大小姐,根本配不上白家三少爷,阿弦才配得上。
定是老天看不过去,才将这亲事落到阿弦头上。
许弦声应道,“是!”
祖父的这些大道理,放到日新月异的外面世界,不太合时宜,但她不会争辩。
老人家是将自已的处世智慧教给她,这份心意无比贵重。
许老先生还有很多金玉良言,赵氏给他添了茶,拉许弦声坐下,笑道,“阿弦才回来,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呢。又不是立时就走,多少话说不得。”
许弦声忙道,“祖父祖母,我不饿!”
能再次见到他们,才是真正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