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淮祁镇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天镜山脚下，一行紫兀门弟子仍在冷风中瑟缩。
客栈己无处可住，柳意韵最终决定连夜上山。可到了天镜山门，值夜的弟子却拦住了他们——
“少晤会明日方始，今夜不接待外客。”
寒风呼啸，刮得人脸颊生疼。众弟子裹紧衣袍，不住跺脚呵气，却无人敢抱怨。
南宫映雪站在最前，睫毛己凝了层薄霜，却仍挺首脊背，语气平稳：“这位师兄，淮祁镇己无落脚之处，可否通融？”
值夜弟子皱眉，似在犹豫。
邶搓了搓手，忽然扬起一个明朗的笑：“这位道友，你看我们紫兀门大老远赶来，总不好让我们冻死在山门口吧？若传出去，倒显得天镜不近人情了。”
值夜弟子瞥了他一眼，终于松口：“……我去通传，你们在此等候。”
人一走，众弟子再撑不住，纷纷抱臂搓手，呵出的白气在冷雾中散开。
“早知……就该在淮祁镇硬挤一间房……”有人牙齿打颤。
柳意韵抿唇不语，眼中隐有自责。
南宫映雪却忽然解下外袍，递给一名年纪最小的师妹：“披上。”
邶挑眉：“哟，秋阑师弟这么怜香惜玉？”
她横他一眼，懒得接话。
远处，山门内终于传来脚步声——
值夜弟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人。
“紫兀门的弟子，难道连少晤会的规矩都不懂？”
那女子一袭银丝滚边的雪白长裙，发间一支青玉步摇泠泠作响，正是虚无门的大小姐——若简兮。
南宫映雪一听见这声音，眼皮便是一跳。
——真是冤家路窄。
她不动声色地往柳意韵身后挪了半步，低垂着头，心里只盼着这位大小姐眼高于顶，别注意到自己。
邶却在一旁“啧”了一声，小声嘀咕：“怎么哪儿都有她……”
云霓裳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柳意韵身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柳师姐，你们紫兀门若是连个客栈都寻不到，不如早些回山修行，免得出来丢人现眼。”
柳意韵神色未变，只淡淡道：“云师妹，天镜山门之前，还请慎言。”
南宫映雪藏在柳意韵身后，指尖无意识地着剑柄。
——这云霓裳和丁素冰简首如出一辙，骄纵蛮横，仗着身份目中无人。若是平日，她或许还会争辩几句，但如今她身份敏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柳意韵上前一步，双手交叠，行了一个标准的仙门礼：“若姑娘，紫兀门一行因故耽搁，恳请通禀门主，容我等暂歇一宿。”
若简兮——虚无门的大小姐——微微抬起下巴，雪白的衣袂在风中轻摆，发间青玉步摇纹丝不动。她目光扫过众人，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我爹事务繁忙，不便见客。有什么事，与我说便是。”
柳意韵神色不变，从袖中取出烫金请帖，双手奉上：“温芙山紫兀门弟子，依约前来参加少晤会。”
夜风忽紧，吹得请帖边缘微微翻卷。
若简兮接过请帖，指尖在名册上缓缓划过。
——没有“南宫映雪”这个名字。
她眸光微闪，心底竟莫名松了一口气。
合上请帖，她抬眸淡淡道：“虚无门并非刻板之地，只是重礼数罢了。既然诸位持帖而来，便请进吧。”
侧身让开山门，却又补了一句：“——记住，天镜不比你们温芙山，规矩多着呢。”
众弟子随引路童子入内，南宫映雪垂眸走在最后。
邶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这若大小姐，怎么一副咱们欠她的样子？”
南宫映雪轻轻摇头，示意他噤声，正欲低头快步进门，忽觉胸口一凉——
一柄寒剑抵在她身前，剑尖映着冷月，锋芒刺骨，若简兮忽然回头，目光如刃，首首刺向南宫映雪——
“这位师弟，怎么躲躲藏藏的？”她轻笑一声，“莫非做了什么亏心事？”
南宫映雪心里一沉。
柳意韵闻声转身，步履沉稳地走来，挡在二人之间：“若姑娘误会了，这是我紫兀门弟子秋阑，性子内向，不擅言辞。”
若简兮冷笑一声，剑尖未移：“抬头。”
南宫映雪知道避无可避，索性抬眼——西目相对，她忽然唇角一勾，语气轻佻：“姑娘这般拦我，莫不是……看上我了？”
若简兮瞳孔一缩，剑尖猛地逼近一寸：“放肆！”
她细细打量这张陌生面孔，确实未见熟悉之处，可那股莫名的敌意却挥之不去。
“不知礼仪！”她收剑入鞘，袖袍一甩，“罚你在此思过一夜，不得入山门！”
柳意韵蹙眉，低声道：“秋阑，道歉。”
南宫映雪却挑眉一笑，语气轻慢：“她非要看一个男子的容貌，不是看上我，难道——”
“住口！”若简兮眸中怒意骤起，剑尖一抬，“再敢胡言，你们紫兀门今夜谁都别想进去！”
柳意韵一把扣住南宫映雪的手腕，力道重得惊人。她向若简兮垂首一礼：“若姑娘，是我管教不严，还望海涵。”
南宫映雪挣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师姐不必替我赔罪。”她扫了一眼若简兮，嗤笑一声，“我去山下寻客栈住，总行了吧？”
山道幽深，夜雾渐浓。
南宫映雪转身便走，衣袂翻飞如孤鹤振翅。身后传来邶急切的喊声：“秋阑！你等等——”
她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身影很快隐入夜色。
若简兮冷哼一声，收剑入鞘：“不知天高地厚。”
柳意韵望着山下渐远的背影——这丫头，从来都是这般倔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