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南宫映雪一点点掀开竹叶的衣领,呼吸骤然凝滞——瘦弱的脊背上,新旧鞭痕交错成蛛网,有些结痂处又裂开细小的血口。最骇人的是右肩胛处一块烫伤,皮肉翻卷,己经有些溃烂。
"她怎么敢……"南宫映雪指尖发抖,药勺碰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
竹叶却笑了,笑得像枝头将坠的梨花:"姐姐别难过,云霄阁春杏更惨呢,上月被活活打死了……"
南宫映雪突然背过身去。
窗外,一轮孤月悬在飞檐上。她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幅字——"哀民生之多艰"。当年她笑父亲迂腐,如今才懂其中血泪。
"好了。"她替竹叶拢好衣襟,声音沙哑,"明日辰时,在这等我。"
竹叶蹒跚着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姐姐,你……为什么帮我?"
南宫映雪望着摇曳的烛火,恍惚看见南宫府满院的海棠。
"因为在这吃人的地方……"她轻声道,"总得有人记得怎么做人。"
夜风卷着残叶掠过宫墙,远处传来三更鼓声。
天刚蒙蒙亮,雨尘阁的窗棂上还凝着夜露。
南宫映雪一夜未眠,眼底泛着淡淡的青影。她早早梳洗,正欲推门去云霄殿要人,却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姐姐!"
竹叶拎着一个雕花食盒,像只灵巧的雀儿溜了进来。侍卫竟未阻拦,想来是昨夜南宫映雪的态度让他们摸不准这位"贵客"的分量。
"你怎么来了?"南宫映雪忙拉她坐下。
竹叶献宝似的打开食盒,甜香顿时溢满内室:"我听她们说,你好几日不曾好好用饭了。"她捧出一碟晶莹剔透的荷花酥,"这是偷偷拿的,快尝尝!"
南宫映雪挑眉:"小机灵鬼,如今都敢明目张胆'拿'东西了?"
"我跟御膳房说是给皇后娘娘取的,"竹叶狡黠地眨眨眼,"那掌事嬷嬷恨不得把整个蒸笼都塞给我呢!"
"你呀——"南宫映雪戳了戳她额头,"不怕皇后知道了扒你的皮?"
竹叶突然凑近,发梢带着晨露的清新:"不怕,有姐姐护着我呀。"
这是南宫映雪入宫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出声。
荷花酥在唇齿间化开甜香,她忽然握住竹叶的手:"谢谢你。"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谢谢你的点心,也谢谢你...肯相信我。"
竹叶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阳光透过窗纱,正好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那上面挂着一滴要落不落的泪,可南宫映雪没看见。
"姐姐快吃,凉了就..."竹叶的话戛然而止。
荷花酥的甜香还残留在唇齿间,南宫映雪却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腹中窜起。
她手中的半块点心掉在地上,酥皮碎成粉末。
"竹叶......"她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满脸泪水的女孩,"这点心......"
竹叶跪在地上,瘦小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她爬过来抓住南宫映雪的手,那双手曾经温柔地为她上药,现在却冰冷得可怕。
"对不起,姐姐......"竹叶的眼泪砸在南宫映雪的手背上,滚烫得像是要灼穿皮肤,"皇后娘娘答应......只要这次成功,就再给我家寄一笔钱......我娘的病......"
南宫映雪的视线开始模糊。她看见竹叶的嘴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耳边只有血液奔涌的轰鸣,像是南宫府那夜燃烧的烈焰在脑海中咆哮。
——多可笑啊。
她以为自己在救一只受伤的雏鸟,却忘了深宫里根本没有无辜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