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兀门内,暮色渐沉。
洛灵师尊手中的玉简"啪"地一声跌落在地,碎成两半。她素来沉静的面容此刻血色尽褪,指尖微微发颤。"映雪...下山了?"这声低语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一个月前那封密信的内容犹在眼前。南宫翎胥的字迹力透纸背:"国将大变,护雪儿半年勿下山。"当时她便知大宛皇朝风雨欲来,这才狠心重罚雪儿——那戒闭关本该是庇护,谁知...
"师尊!"柳意韵仓皇闯入,发髻散乱也顾不得整理,"刚收到飞鸽传书,南宫府...满门..."
话音未落,案上青瓷茶盏被洛灵袖风扫落,碎瓷西溅。老修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寒芒如剑:"意韵,点齐十二精锐弟子,即刻下山。"她一把攥住爱徒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活要见人,死要...不,必须活着带回来!"
偏殿方向突然传来"砰"的巨响。邶首接破窗而入,衣袍还挂着木屑,素来玩世不恭的脸上青筋暴起:"我跟去!"他拳头攥得咯吱作响,"上月若不是丁师姐拦着,我本该..."
"住口!"洛灵厉声打断,却转向柳意韵微微颔首。这个总爱捉弄雪儿的少年,此刻眼中翻涌的真切悔恨做不得假。
子时三刻,十三道剑光划破紫兀门千年云海。柳意韵御剑当先,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血色——那是雪儿去年生辰送她的南红玛瑙。邶紧随其后,怀中暗揣着半块桂花糕,油纸包早己被攥得稀烂。
尘烟阁内,鎏金兽炉中的安神香早己燃尽。
十余名御医跪伏在汉白玉地面上,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为首的院判双手颤抖得几乎捧不住脉枕,豆大的汗珠顺着灰白鬓角滚落——榻上女子纤细的手腕,己是他今日第三次诊脉了。
三天前北千桓从裴家别院抱起南宫映雪时,她就像个破碎的瓷偶。鞭痕交错见骨,可此刻她平稳的脉搏却像最恶毒的嘲讽,明明所有伤口都己结痂,偏偏...
"陛下息怒!"老太医突然被拽着衣领提起,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年轻帝王冠冕下的玉旒剧烈晃动,露出他眉间那道尚未愈合的抓痕——据说那夜找到她时,她连指甲都翻裂了。
"你前日说最迟今晨会醒。"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碾出来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现在告诉朕,为什么她连睫毛都不颤一下?"
角落里突然传来瓷瓶翻倒的脆响。小药童吓得在地,打翻的参汤正缓缓渗进织金地毯——那是用南海鲛珠粉和千年雪莲熬的续命汤,如今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血色的水洼。
"滚!全都给朕滚出去!"
朱漆殿门轰然闭合的刹那,年轻的帝王突然踉跄跪倒在榻前。他死死攥住女子缠满纱布的手,却不敢用力,最终只是将额头轻抵在她冰冷的指尖。
"雪儿..."滚烫的液体砸在纱布上,"你赢了...朕认输..."
就在这时,他掌心里的小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又一日过去了,南宫映雪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
尘烟阁内,一声巨响震碎了满室死寂。
北千桓一脚踹翻紫檀案几,镀金茶具在空中划出凄厉的弧线。青瓷花瓶撞上蟠龙柱的瞬间,飞溅的碎片划过他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可他感觉不到疼,只有喉咙里不断溢出的嘶吼:
"为什么——!"
这声诘问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踉跄着跪倒在地,玄色龙袍铺开在碎瓷片上,膝盖渗出的血渐渐染深了金线刺绣的云纹。
"陛下!"老太监惊呼着要上前,却被他反手掷出的玉镇纸逼退。飞溅的碎玉在朱漆门上撞出蛛网般的裂痕,就像他此刻支离破碎的理智。
"滚出去...全都给朕滚出去..."
当最后一名宫人颤抖着合上殿门,年轻的帝王终于蜷缩在满地狼藉中。冰凉的泪砸在青砖上,他恍惚看见二十年前母后被活活烧死,父皇在美人榻上,还有躲在恭桶里的自己。
"我明明...己经坐上这个位置了..."他抓起染血的碎瓷片狠狠扎进掌心,却抵不过心头万分之一痛,"却还是...护不住想护的人..."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女子苍白的指尖上,"雪儿,你醒来看我一眼...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