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要落胎,我夜里早早就歇下了。
这座城池已无我的亲人,也无人能照料我,我或许明日要先去请一个妇人来照看。
可是夜里二更时分,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我以为是宋齐派人来了,有些怒气地起身,可是那敲门声却不绝于耳。
我有些烦躁,打开门恶声恶气道:「你聋了不成,你听不懂人话?!」
门外静默了一瞬,随即笑道:
「好你个叶珍,怎地翻脸就不认人了?」
我傻了,
是蒋煜的声音。
他话里带笑,声音低沉:「我到你家门前了,快来迎我啊。」
一瞬间,我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欢喜,继而心头一紧,瞬间冷静下来。
我慌乱地穿上鞋子,急匆匆地奔出了院子。
果然,门外的合欢树下正倚着一个人,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
看我出来,那月光下隐约的面容朝我转了过来,神情戏谑:
「叶姑娘,许久不见了。」
我眼中不知为何泛起泪光,快步上前在蒋煜跟前站定,喘息着道:
「你来此做甚?!」
蒋煜收起铜钱,笑得肆意:
「自是为你而来。」
我再也按捺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几乎是带着几分自暴自弃道:
「你这莽撞之人,你可知我是回来做什么的,我是回来......处理腹中骨肉的!」
蒋煜一愣,表情瞬间变了。
18.
我心中刺痛,正欲再言,蒋煜急忙掐灭了烟草。
「我嘞个乖乖,你怎不早说!」蒋煜挥手驱散烟雾,拧眉道,「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刚刚怎的跑得那么快,要是摔着了可怎么办,就算不要孩子也得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啊」
随后又打趣道:「这般时机,我这是给你当下人来了。」
蒋煜未在我家留宿,而是自寻了家客栈歇下。
我以为我这般与他言明,他次日便会离去,不料又是一大早来叩我门。
他似是真个赖下了,我无计可施,只得带他一同前往医馆。
大夫检查后蹙眉,看了我们一眼:
「你二人生得这般俊俏,若是生个孩子定是极好,怎地就不要了?」
我有些尴尬,蒋煜抢先道:「这不是都忙着谋生,家中无人照看,日后再说吧。」
大夫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要不要服用止痛汤药?」
「要!」蒋煜上前一步,「大夫,给我们最好的。」
「行,今日申时来,这几日好生照顾你家娘子,多补补,落胎很伤元气的。」
......
治疗极快完成,与我预想大不相同,当真毫无痛楚。
我只是闻了几口药香,眼前便暗了下来。
我竟沉入梦境,梦中情形已不可追,只觉心中空虚,孤寂难当,不知是我抛弃了还是旁人抛弃了我,悲伤如潮水般淹没了我。
我越陷越深,就在我欲崩溃之际,有人唤醒了我。
「叶珍,」他唤道,「醒醒,我在此。」
我被这声音从梦中唤回,缓缓睁开双眼。
蒋煜放大的脸色显出焦急:「你一脑门儿的汗,可是疼了?」
我缓了缓,轻轻摇头:「我无事。」
我挪动手臂,摸了一下腹部。
那里本就平坦,如今亦无异样。
然我心知肚明,有什么已然消失。
那是我与宋齐的骨肉,亦是我们最后的羁绊。
如今,我们彻底了结了。
......
夜幕降临,我便出了医馆,蒋煜以照料之名住进了我家。
他当真开始照料我,每日洗衣做饭打扫院落,一个大男子汉系着我的粉色围裙给我熬鸽子汤。
煮好了还要夸耀一番。
「如何?」蒋煜面露得意,「我放了猴头菇、枸杞,还加了一块儿老山参,保管你喝了后立刻精神焕发!」
我哭笑不得:
「从何处得来的老山参?」
蒋煜白了我一眼:「山中挖的。」
19.
我未与他争辩,就着他的手将汤喝完。
蒋煜的手艺当真不错,汤味清香可口,极合我胃口。
用完了饭,蒋煜就躺在我榻旁,他伸手摸了摸我腹部:
「还疼否?」
「早就不疼了。」我扭头看他,犹豫了一下道,
「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明明我们不过萍水相逢。
蒋煜双手枕于脑后,毫不避讳道:「因我稀罕你啊。」
他这话说得随意,我愣了一瞬,随即面颊烧红,羞得难以自持。
宋疏言从未说过喜欢我,在他看来示爱乃是羞耻之事。
是以这许多年来,我几乎未曾听过一句
「喜欢你啊。」
「你喜欢我什么,我、我已经——」
我语塞,不知如何言说,但我心想他不该如此。
对寻常男子而言,这恐怕难以接受。
蒋煜侧身,一手支头,凝视着我。
他的衣衫绷紧,露出健硕的身形,尤其是那结实的手臂,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
然而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温柔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