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久了,我也渐渐被他的真诚打动,随他游遍了附近的街坊巷陌。
有时我暗自庆幸有这般人物相伴,使我得以暂且忘却宋齐带来的烦忧。
可命运弄人,一日夜里我与蒋煜用膳时,忽然有小厮递来一封信笺。
我一时未曾想起宋齐之事,还道是寻常书信,便拆开来:
「叶珍,你身在何处?」
......
我心头猛地一颤,慌神间,手一抖,撞得茶盏晃动,几欲洒出。
对面的蒋煜抬眸看我一眼,连忙打发小厮出去。
我紧攥信笺,呼吸略显急促:「可以给我纸笔吗?我想写封信。」
蒋煜抬手唤人给我拿纸笔。
我慌乱地走到一旁,颤着手提笔写下。
「我身在何处与你无干,宋齐,你的银钱我已连本带利还你了,我们......」
我轻阖双眼,
「我们已经断了。」
「无需你应允,我也非是在征询你的意见,我是在告知你。」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心头怒火:
「我并非与你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我欲与你断绝关系,你当真不明白吗?」
这一刻我已无心痛之感,满腔唯余愤怒,我正要继续写下去,信笺却突然被一只手拿走。
蒋煜站在我身前,眉头紧蹙,神色不悦:
「谁的信让你如此慌张?如果感到痛苦,就不要理他」
说罢他便将信笺撕碎,扔进了烛台。
信笺燃起火苗,继而熊熊燃烧,蒋煜直接将其扔进炉中焚毁。
「旧相好?」他斜睨我一眼。
我点点头。
「原来如此,你这是感情失意后出来散心啊,你个骗子。」蒋煜有些不悦,长腿交叠着倚在门框上看我。
我不知该如何说。
对我而言,给宋齐当外室更像是一种见不得光、让我感到羞耻的营生。
说是离了差事出来散心也不为过。
可我不知该如何向蒋煜解释,只能站在那里心绪纷乱。
14.
暮风带着一丝暑气,不远处庭院里的杨柳被吹得沙沙作响,蒋煜沉吟片刻道:
「既如此,不如随我去饮酒,解解你的忧愁。」
蒋煜领我来到了后院的凉亭,吩咐丫鬟取了几壶好酒。
残阳如血,霞光满天,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迷离的绯色。
我们坐在凉亭里,蒋煜启封,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我捧着酒杯,默然不语。
许久未沾杯中物了,因为宋齐不许我饮酒,在他看来,烟酒都是有辱斯文的恶习。
「说说吧?」蒋煜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留下一丝水光,
「可是被负心汉骗了?」
我低眉顺目,摆弄着衣袖。
宋齐确实是个负心汉,但我并非被骗,我是自愿的。
我本不该向一个初识几日的人倾诉,但这些年来我无处诉说,心中实在憋闷难耐。
半晌后,我轻声道:「你说,一个男子若真心爱慕一个女子,会不与她成亲吗?」
「此话怎讲?」蒋煜疑惑。
「就是……」我咬了咬唇,「若遇到诸多困难,譬如家境、门第、世俗眼光,觉得二人不般配。」
「呵。」
蒋煜冷笑一声,
「那都是狗屁,说白了就是不够珍惜你,把所有事物都排在你之前,你自然就不够重要了。」
「若真心喜欢,那些都是虚的,我若喜欢一个人,纵使倾家荡产也要与她在一起。」
是啊。
他说得都对,我又怎会不懂这些道理。
这三年来,我在压抑中被宋齐塑造成另一个模样,连自己都快认不得了。
就在我难过之际,蒋煜起身离开了。
我还以为他去更衣,谁知他去一旁的琴房取了一把古琴。
我的天!
我看着蒋煜赤着脚走到我面前的石凳上坐下,拨弄了几下琴弦,唇角扯起一个略带邪气的弧度:
「莫要忧愁了,我为你抚琴一曲,保管你听罢就不再难过。」
我以为他要为我弹奏一首情曲,结果他手一拨弄琴弦,熟悉的旋律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蒋煜居然要为我弹奏《长相思》!
这是什么俗气的曲子啊!
我哭笑不得,正想笑话他,却被他开口的歌声惊住了。
15.
蒋煜平日里声音就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唱起歌来更是多了一分沙哑。
一首我觉得有些俗气的曲子,他唱起来居然有点……勾人。
他上身穿着单薄的衣衫,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汗水顺着脖颈漫延而下,几缕发丝黏在他的额头上,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
……
长相思,
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
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
摧心肝。
……
蒋煜边唱边低头看我,他修长的手指用力拨弄着琴弦,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让我不由自主地面红耳赤。
蒋煜,他与我见过的人都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