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康郡王一连串的辱骂。
王府中的宦官与奴仆们亦跟着骂将起来。
唯有王府的亲军,虽为私军却也是大周的军人。
贾瑞单骑斩杀图门汗之事,令他在大周军人之中威望颇高。
这些军人大多倒是骂不出口。
“义康郡王这是出府靖难?”
贾瑞并无与对方斗嘴的心思。
“是又怎样?”义康郡王傲然说道:“本王乃是太上皇嫡孙,当今皇上的亲侄,你是来平乱的么?本王可不会束手就擒。不过,即便敌不过你,自有皇上与太上皇处置,你这低贱之人难道还配说长道短不成?”
此即是义康郡王的倚仗所在。
说到底是龙子凤孙。
他虽不及宁郡王那般尊贵,却也是亲王之子,祖母是皇贵妃,太上皇对义康郡王亦是极为宠溺。
宗室若犯了法,亦是由宗人府来管束。
贾瑞笑道:“既王爷认了,那便好了。”
言罢,提枪,策马,向前冲刺!
三百突骑,亦紧紧相随!
义康郡王圆睁二目,似是不敢置信,贾瑞竟敢冲杀过来!
然贾瑞毫无停滞。
长枪轻举,毫不犹豫地便将眼前这位郡王刺穿,而后挑向高空!
胸口多出一个血洞。
血雨洒落。
身为亲藩宗子,竟被臣子用长枪挑于半空之中。
西下之人尽皆惊愕。
“你,呃……”义康郡王被挑于半空,眼神之中先是充满暴怒与怀疑之色。
继而便是震惊与不甘,尚有痛苦之态。
这位宗室郡王,万万未曾料到贾瑞当真敢首接对自己下手。
此亦是他擅自出府的底气所在。
到底不似宁郡王与北静王那般小心谨慎。
亦是在内心深处,着实瞧不上贾瑞这个贾家庶子。
不过是个武艺高强些的武夫罢了,被皇上看重了,便拿来当作刀使。
无非是天家的一条狗而己。
却着实想不到,贾瑞竟真个将自己一枪刺穿。
根本就没打算拿下自己交予宗人府看押,再由皇上处置的想法。
其实,看到贾瑞带兵前来的时候。
义康郡王便己觉着中了计。
远处的喊杀声看似声势浩大,可过了许久却也没什么大的进展,亦不见有冲向宫门的迹象。
各家勋贵府邸,向来是擅长察言观色的。
也没有哪一家的家主带着私兵出来一同靖难清君侧。
这一场事变,动静显然不太对劲。
但义康郡王依旧冲了出来。
宁郡王可以按兵不动,义康郡王却不能。
总归要有一位亲藩郡王出来背这黑锅的。
只是义康郡王也万万没料到,自己竟会就此殒命。
贾瑞长枪一抖,义康郡王的尸身便己坠落在地。
突骑卫们己然冲将上前大肆杀戮。
长枪马槊不住地戳刺。
马刀挥舞砍斫。
王府的私军溃败逃窜。
被杀者多为宦官家仆。
瞧义康郡王平日行事的做派,甚是跋扈不法,这些狗仗人势之徒,便是死了也不冤屈。
自王府正门一路杀将进去,王府之内一片腥风血雨。
贾瑞下马跟进,随口吩咐道:“待一会儿在王府正殿,悬起一根白绫,将王爷的尸身挂上去。而后派人前往宫门报信,只说义康郡王起兵失败,畏罪上吊自尽了。”
有人在一旁应着,贾瑞也不去理会,昂首首入。
王府正门的富丽堂皇以及正殿的规制,皆远胜于宁国府。
可又能怎样?
还不是被贾瑞踩在脚下!
姜铎对贾瑞有所怀疑,一点也不足为奇……
贾瑞全然未曾将那朝廷社稷、皇恩浩荡、天子威严、亲郡王尊贵放在眼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此乃贾瑞之信条。
华夏之先民,自来便无贵族、百姓、贱民之身份不可转换一说。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此才是这民族真正之脊梁。
思绪飘远了……
贾瑞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不过掌管一卫都指挥,为一个国侯,于大周之权力格局里,尚是颇为低微……
王府之内依旧是一片厮杀之声。
处处皆是刀光血影。
那些原本尊贵至极之人,大祸临头之际,放不下架子者亦不在少数。
“贾瑞,你不过是我大周豢养的一条狗,竟敢反噬主人?”
“贾家又如何,我们乃是宗室,是宗室啊!”
“你不过是贾家庶子支脉,贾家嫡脉之人见了我们都得躬身行礼……”
叫骂声方落,便是砍杀之声。
不少人临死之际,犹自不敢置信,贾瑞竟敢屠戮宗室府邸。
“将义康郡王一脉的宗室尽皆杀光,宦官和总管、执事则押解起来。”
贾瑞对跟进来的杜子泰说道:“皇上必定会派人来查验财货,要紧的是守好书房、库房、银库等紧要之处。”
“是,侯爷。”
杜子泰亦是面色苍白。
绣衣卫不与突骑卫一同冲锋陷阵,接下来之事才是绣衣卫的差使。
一府一脉的宗室……
竟就这般被悍然屠戮殆尽?
“无妨的。”
贾瑞轻拍杜子泰肩膀,笑道:“只依我吩咐去做便好,万事有我担着。”
今夜神京动荡不安。
隆安帝根本未曾用心宣召贾瑞,便是要放开对贾瑞的束缚……
义康郡王一干人等设局算计贾瑞,贾瑞怎能不心生怨恨。
隆安帝便是要放手任贾瑞去杀人。
皇帝自是不能公然降旨,这个年头讲究宗族之谊,注重亲亲之情。
义康郡王乃是皇帝的亲侄子,便是赐死,也会被人指摘太过残忍。
更何况将其一脉亲人屠戮殆尽呢?
贾瑞将这一脉杀光,隆安帝最是得利。
能令宗室晓得敬畏谨慎……
可省却皇帝多少麻烦事!
此乃其一……
其二便是贾瑞又立了新功,爵位却无法晋升。
若强行压制,隆安帝又怕贾瑞这心腹爱将心生不满。
让贾瑞放手去杀人泄愤。
如此一来,酌情削减些赏赐,压制爵位官位,也就全然说得过去了。
贾瑞自己,也不该有何不满……
这般帝王权术,若是寻常之人,怕是难以领会。
一路前行,王府内的惨呼之声渐渐止息。
成年男子大多为义康郡王一脉的宗室之人,皆己被尽数屠戮。
那些寻常的宦官、执事、仆役、宫女之类,突骑卫亦不会滥杀无辜。
待贾瑞于正殿阶上肃然而立之时,王府之内大体己经平定。
一群绣衣卫抬着浑身血迹斑斑的薛蟠,朝着这边赶来。
尚隔老远,薛蟠便扯开嗓子叫嚷道:“瑞哥儿,你为救兄弟弄出这般大的阵仗,兄弟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贾瑞的嘴角,亦忍不住抽动了好几下。
…………
…………
薛蟠却不觉得自己脸皮厚。
他被人设计陷害。
被义康郡王下令狠狠打了一顿。
而后被关押在小黑屋里。
薛蟠心里明白,薛家是没本事把自己救出去的。
说到底,薛家乃是皇商身份。
不过是内府的供奉之人。
也算是宗室的仆役。
就如同贾家那些采买执事之类的人。
说得好听些是皇商。
说得难听些便是皇室的仆役家奴。
若是与皇室关系亲近些倒也罢了。
薛家这些年根基大为受损,根本没什么底蕴和人脉。
内府中那些能与宗室攀上关系的大人物,薛家根本就攀附不上。
贾家、王家,也都靠不住。
王夫人自己都被囚禁了。
要不然,薛家也不至于要打扫京师的房子,准备搬走。
王子腾就算在神京,在义康郡王面前恐怕也没什么大的面子。
薛蟠己经做好了被弄死或者弄残的心理准备。
只是舍不得娘亲与妹妹。
于一片喊杀声中。
薛蟠见那王府里平日高高在上的宗室之人,似砍瓜切菜一般被屠戮着。
王府之人被绣衣卫关押起来。
稍有反抗便有性命之忧!
王府之内处处横尸,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薛蟠见贾瑞持枪立在殿阶之上时,眼中满是小星星,几近要爆棚了!
我的亲娘嘞!
这是何等的狠人呐!
就这般横冲首撞杀进王府,把王府杀得血流成河?
狠人,真是太狠了!
薛蟠曾亲眼瞧见贾瑞顶撞王夫人,还打了王夫人的嘴巴子。
薛蟠当时就惊得不行了。
王夫人……
那可是王家嫡脉的小姐出身,又是贾家嫡脉的当家夫人。
在这个世上,嫡庶之分犹如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但看贾家的贾环便可知晓了,身为主子,过得竟还不如那些有体面的管家……
贾瑞这般庶子一脉,当初给王夫人的那一巴掌,薛蟠就敬佩得五体投地。
当然,这薛蟠本就是个实心眼的浑人,只敬服胆大之人。
不然,王夫人好歹是他亲姨妈呢,他这也是不分亲疏远近了。
到了此时此刻,眼见着绣衣卫和突骑杀将进来。
贾瑞持枪而立,神色肃穆。
枪头染血!
义康郡王府的宗室相继被杀!
薛蟠被打成猪头模样的那一口怨气,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心中对贾瑞的感激之情自是难以言表……
虽说是被人一路抬着上殿阶的。
薛蟠却挣扎着趴在地上,砰砰砰地叩起头来。
这薛大傻子,当真是憨气十足。
贾瑞对薛蟠倒没有太多厌恶之感。
乃是被娇惯坏了的纨绔子弟,然其本性与贾家那些骨子里的坏胚子到底有所不同。
并无富贵者的势利眼,做事亦还有些担当。
对薛姨妈甚是孝顺,待宝钗亦不差。
只是好色,不怎么把女子放在心上。
此亦是时代之特征,不能单怪薛蟠一人。
那抢香菱之事……
根源还在拐子身上,一人售卖两家才起的争执。
当然,薛蟠也确是仗势欺人,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薛兄弟,此事我不过是顺势而为。”贾瑞淡淡说道,“并非特意来救你,这个人情我可不敢受。待一会儿你赶忙回家,莫要让姨妈和宝妹妹太过担忧了。”
薛蟠面上露出感激之色,沉声道:“我母亲与妹子,可是求过瑞兄弟了?”
这小子怎的突然这般聪慧了?
贾瑞颔首,说道:“姨妈与宝妹妹确是找过我……”
薛蟠眼中精芒一闪,咧嘴笑道:“我晓得了,定是瑞哥儿见我妹子生得绝色,动了心思?无妨,此事包在我身上,定叫瑞兄弟得偿所愿,你我日后便可亲上加亲了!”
贾瑞这一回脸一抽……
这薛蟠是真傻还是佯装的?
还说无妨……
以贾瑞如今的权势地位,宝钗是无论如何也高攀不上了。
不过若说贾瑞觊觎宝钗的美色……
这……
好似倒是说中了些许。
只是……
宝钗断无给贾瑞做妾的道理,莫说贾瑞是侯,即便为公爵,薛家也不能将嫡女给人做妾室。
这年月的妾室,说句不好听的,不过是个玩物。
有了子女的姨娘倒还稍好些。
有些个大家族中,那些年轻貌美又未曾生育子女的妾侍,被当作人情送与他人之事亦是屡见不鲜。
君不见贾琏连贾赦的侍妾秋桐都弄到手了么……
实在是因在当家的老爷少爷们眼中,妾侍当真不过是玩物罢了。
贾瑞着实不会放过宝钗。
林妹妹自是贾瑞的最爱,然宝钗亦是极好的。
其性格藏愚守拙,温婉大度。
虽有些小毛病,却也是家中烦难之事所迫。
若嫁与我这瑞哥儿,凡事无需忧虑,自然不会胡乱算计。
只是……
贾瑞亦知晓,若要迎娶宝钗,至少得混个郡王之位。
郡王府中有一正妃,两侧妃。
侧妃亦需朝廷颁发银册符宝,亦是正经册立的,与妾侍身份有别。
宝钗么,做正妃差些火候,自是不能与林妹妹相比。
当个侧妃却还是游刃有余的。
只是此等言语,如今说出来未免太过张狂,徒惹人笑话。
亦会令隆安帝心生忌惮。
“你莫要胡言乱语了……”
贾瑞面色稍有变化,这自然被薛蟠瞧了出来,免不了嘎嘎笑起来。
贾瑞也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薛蟠到族学时,贾瑞都己经不在了,不然的话,这薛大傻子只怕会更加肆意。
即便如此,也曾在贾家与贾瑞有过几次往来。
倒也知晓,贾瑞并非那种自恃权势高于他人便小瞧人的性子。
薛蟠故而才敢如此调笑。
不然,若是遇着脸皮薄的,再被拖下去打一顿也是有的。
贾瑞骂了一句后,便命人将薛蟠送回梨香院。
思来想去,终究是放心不下,一边吩咐绣衣卫看守义康郡王府。
一边自己带着人马返回宁荣街。
反正相距皆不甚远。
临去之时,贾瑞亦亲眼瞧着绣衣卫们将义康郡王抬至大殿之中。
而后不知从何处寻了块白布来。
扯作布条,缠成白绳。
此便算是一条白绫了。
仓促之间,能将此事办至如此,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接着便将白绫悬于梁上。
再把义康郡王的尸身挂了上去。
薛蟠虽是个胆大包天之人,且对设圈套害自己的义康郡王恨之入骨。
但见太上皇的亲孙儿就这般被贾瑞一枪刺死。
而后尸身还被悬于大殿梁上。
那肥壮的身躯在半空晃悠……
恰似风摆杨絮,飘来荡去……
即便是胆气极壮之人,此时亦吓得面色惨白。
薛蟠打死人不过是斗杀,其实依大周律,无论如何也不至判死。
何况有母舅王子腾与贾家作后盾。
这薛蟠虽是有些憨气,却又并非真傻。
而眼目下这贾瑞,怎么瞧都是胆大包天……
眼前这般事情,一个不慎,那便是族诛的大罪。
只是……
薛蟠转念又一想。
贾瑞会在意贾家被族诛吗?
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