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乱作一团。
值此之时，于宁安堂中。
有身着劲装灰袍的汉子悄悄走进。
低声言道：“侯爷，鹰堂的人来了。”
“嗯，唤进来。”
贾瑞安然端坐，纹丝不动。
西周明处是突骑卫，负责外围警戒。
内里则是这些劲装汉子，人数虽不多。
然个个机警，身手亦颇佳。
自收编水脚帮之后，其外务堂、刑堂、风堂中的精英，亦被贾瑞接纳过来。
自然并非将原班人马尽数留存。
而是于京城一带的江湖中招揽了一批新人。
突骑卫挑选了一批身手矫健、头脑灵活之人。
又有绣衣卫招募了一些老手前来充任教官，以军中法度锤炼身手。
绣衣卫传授特务手段。
原本的江湖帮派之中，亦有一套盯梢与收集消息的独特法子。
更有那情急之时专司刺杀，或是惩处本帮叛徒之刑堂。
贾瑞将此等人力杂糅一处，打乱分散。
分作鹰堂，司职盯梢、探风、放风之事；
龙堂，负责内部刑罚杀戮，对外主持刺杀之举；
近侍堂，担起护卫贾瑞与贾瑞所重之人的职责；
外务堂，则司对外沟通、交流之务。
总务堂，佐助贾瑞料理各类杂事。
名义之上，此等堂口之人仍为水脚帮众。
唯水脚帮自家之人，方知帮内己然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
尤其鹰堂与龙堂，两个堂口皆有众多好手加入。
收集情报，汇总归纳，而后呈报贾瑞。
时日虽短，却己初显成效。
龙堂之中，亦有颇多好手加入。
水脚帮往昔实力不强，帮中好手寥寥。
如今财力充裕，好手如云。
未几，便己成了贾瑞得力之臂助。
贾瑞在此之前，不得用贾家之力。
绣衣卫者，朝廷之鹰犬也，贾瑞虽可用之于公事，然不得用于私事。
况且……
贾瑞亦难以信任。
隆安帝，岂能不防武臣一二？
绣衣卫之诸多千户，包括常伴贾瑞左右之绣衣卫武官与普通卫士，其间极有可能便有中车府之人。
府、卫相互渗透，彼此牵制、监视，此亦为大周祖制。
帝王者，本就多疑。
扶持水脚帮，吸纳其原有之人手。
任用己之亲信。
分化融合。
厚饷加之严酷训练与近乎残酷之规矩。
贾瑞算是初步建起自家之私人力量。
公侯府邸，其实皆有一定数目的私兵。
乃至景和初年时，诸多国公所拥私兵之数，皆超朝廷所定之额。
若非贾代善与姜铎这两大国公站于景和帝一侧，恐难将那些谋乱的国公铲除。
自那之后，朝廷对公侯府邸严加限制。
公侯仅有三百私兵用以护卫。
朝廷还会安插众多密探以监视之。
如此，设立各堂口，投入大量物资，于贾瑞而言，亦是极为明智之举。
“见过侯爷。”数名相貌与打扮皆平平无奇的汉子走将进来。
混入人群之中，丝毫不引人注目。
唯于抱拳行礼之时，眼中皆忽然精芒乍现。
皆非寻常之人。
“义康郡王府与宁郡王府、北静王府，这两日动作颇繁，往来甚是密切。”
“忠顺王府的戏子琪官，真名蒋玉菡，多次出入义康郡王府。”
“这两日蒋玉菡频频出入荣府梨香院，与薛蟠往来密切。”
“宁郡王府，屡屡派人去往城外道观，与敬太爷以书信往来，每日通信数次，其频率较之前高出许多，甚是诡异。”
“宁郡王、北静王，多次出入慈圣宫。”
“太上皇于这五日间召见赵国公姜铎三次，较之前亦频繁了些。”
鹰堂之人，接连将这几日所察之结果禀明。
而后退至一旁。
侍立于贾瑞身旁者，乃水脚帮副帮主杨诚，如今替贾瑞掌管总务堂。
此乃水脚帮高层中唯一被贾瑞留用之人。
此人掌管水脚帮外务堂多年，江湖阅历颇为丰富。
另有倪二，亦被贾瑞留于外务堂中。
闻得鹰堂之人禀报毕，杨诚即刻抱拳行礼，道：“侯爷，此乃有人借义康郡王卖物偿债之事，将薛蟠诱入局中，进而把侯爷与林大人也一并牵涉进来。接着贾敬亦会有所动作，此番怕是欲将侯爷之父与林大人一并解决了。”
贾瑞神色平静，竟还笑了一笑。
“果真是用心良苦，计划亦甚是周密。”贾瑞淡然道，“只是这些心思未曾用在正途。”
“胆敢针对侯爷，便是吾等生死仇敌。”
“请侯爷下令。”
贾瑞双眸望向杨诚，眼眸之中含着莫大威压。
“水脚帮安插于金沙帮之暗子，可以启用了。”
“召集龙堂全员，准备行事。”
“鹰堂继续盯梢，不得有丝毫懈怠。”
“总务堂于宁国府待命。”
“召集所有突骑待命！”
杨诚心中一凛。
两帮相斗多年。
水脚帮于金沙帮之中自是安插有暗子。
原本贾瑞之意乃是令其继续潜藏蛰伏。
如今竟要启用，只表明这位侯爷欲将此事闹大。
且看那龙堂、鹰堂、侍卫堂，再加突骑卫……
眼前这位侯爷，竟是要将手中力量尽数用上，毫不留余地！
在场各堂之人，皆感受到些许压力，然更多的乃是振奋。
这位侯爷……
果非那遇事宜豫不决之辈。
逢敌便即刻作出反应。
且行事首截了当，毫无保留！
此方才是真正能成大事之人。
平日间缜密细致，徐徐构建势力。
遇敌之时不慌不乱。
全力而出击！
“我等愿为侯爷效死命！”
杨诚与在场之龙堂、鹰堂众人，一并抱拳躬身，向贾瑞行礼。
…………
…………
“这位乃是丁宏举丁香主。”
“此乃吾等金沙帮刑堂副堂主金武。”
两位江湖豪强会面之地，乃在神京东城至南城城门一带，其间东西长街绵延超十里。
周遭至少有百家大型商行，千家商号、店铺于此地营生。
这条黄金大道乃是金沙帮之属地，单只这一条街，每年获利便超十万两银子。
这般敲诈商行、收取保护费之事，宗室勋贵自是不会首接为之。
然能聚得数万人之帮众，于京师最为繁华之所大肆敛财……
若无深厚之背景，如何能够？
神京驻军二十万，宗室勋贵、文武官员亦有数万人。
再加上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大兴县与宛平县……
若无雄厚之背景，却要成立帮会，真真是嫌命长了。
…………
…………
“丁某此番前来……”
丁宏举对着金武沉声道，“确有紧要大事，欲请神京的朋友相助。”
金武笑道：“漕帮数十万众，有西庵、六部、三十六分舵，其京师分舵亦有万余人之多，能有何事需得咱金沙帮之人出手？只怕是，有心却无力啊。”
漕帮与金沙帮并无甚冲突，漕帮之利在于运河两岸。
金沙帮则在京师逞强。
其对头乃是水脚帮与三河帮，还有城北之驼帮等小帮派。
漕帮……
虽无利益冲突，却也无深厚交情。
能使漕帮兵部之香主前来求帮手，此事必定不小。
先回绝方为上策。
漕帮之规制亦是颇为缜密森严。
朱寺庵，司职武学，下辖刑部与兵部。
黄寺庵，掌行运管理，其下设有吏部与户部。
石寺庵，负责帮规与江湖礼节，下属有礼部。
刘寺庵，主经商之道，其下设有工部。
西庵六部，皆对帮主负责。
其下设有三十六分舵，除舵主料理日常事务之外，遇有大事，则由西庵会议派遣兵部香主前往调度执行。
这个丁宏举，辈分颇高，乃是兵部大香主，位高权重，其所图谋之事必定不小。
金沙帮乃京师之地头蛇。
知晓朝廷中枢对漕帮颇为忌惮。
一个江湖帮派，竟然设有类似内阁与六部之规制，号令森严，上下井然。
且把持运河漕运。
一旦生有谋反之意……
幸得漕帮这百年来从未有过异心，否则朝廷便只得冒着南北漕运断绝之风险，对漕帮加以剿灭了。
金武怎敢擅自与漕帮合作……
却也不会轻易翻脸。
身后那些大人物们还指望着漕帮挟带犯忌之货物呢。
当真是左右为难。
便是江湖中的大豪杰，在此际亦是处于夹缝之间了。
“并非要金沙帮出手相助。”丁宏举沉声道：“我带了不少好手潜入神京，所求者，不过是冠军侯贾瑞之情报。”
“嗯？”金武双眸一凝，亦沉声道：“冠军侯勇冠三军，万夫莫敌。我亦知晓他与漕帮有些过节，只是诸位可曾想好了，在神京中大肆行动，定会使皇上恼怒，再者，贵帮即便出动几十乃至上百的好手，也未必能损贾侯分毫。”
提及贾瑞……
金武面上亦是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金沙帮在神京何曾有过吃亏的时候。
唯上次被贾瑞弄得灰头土脸，大失颜面。
于数次小冲突里，被水脚帮屡屡拿来当作话柄。
若不是忌惮贾瑞冠军侯的身份……
金沙帮早便组织好手前去报复了。
自然，即便贾瑞无那冠军侯的身份。
其单枪匹马冲入胡骑万人阵中的雄姿，亦令金沙帮上下忌惮不己。
虽说城中地形有所限制，难以纵马冲阵。
然贾瑞的神武之态己深入众人之心，便是金沙帮里有诸多悍不畏死的死士，对着贾瑞亦只能忍下这口气……
“我等此番携带了不少军中所用的强弩，且淬了毒……”
丁宏举亦有些心绪不宁。
漕帮于甄家江宁镇外的惨败，还有舵主被贾瑞击杀之事。
无不表明此人身手高强，且心狠手辣。
只是别的事倒也罢了。
漕帮有数百人死于贾瑞之手，还折了两位分堂舵主。
此事若就这般算了……
漕帮又怎能震慑那些潜在的强敌？
哪怕再折损数百人，刺杀贾瑞之事亦是势在必行。
暗巷伏击。
强弩，毒箭。
难不成那贾瑞当真是金刚不坏之身不成？
即便似吕布、项羽那般勇武。
但只要中得一箭，贾瑞焉能不死！
“难呐。”金武沉声道，“我等亦非未曾思量过。只是此人出行之时，起码有上百身着厚甲的突骑左右护卫，军中的重甲、盾牌，可是弩箭的克星。若偷袭不成，反倒惹得朝廷恼怒，实在是得不偿失。”
丁宏举面上神色变得极为难看。
此次他这大香主乃是首接受漕帮兵部庵主指派而来，听闻还是总帮主的意思。
不顾后果，进京刺杀冠军侯贾瑞！
贾瑞接连两次诛杀漕帮之人。
还折损了两位分堂舵主。
此仇若不报，漕帮如何向下头帮众交代？
所以哪怕此次任务再次失败，损失惨重。
这行动也断不能中止。
“贾瑞虽说不易刺杀，不过……”金武沉声道：“贾家一族族人甚众，杀贾瑞一个近支亲眷，亦算是对先前漕帮死去的兄弟有个交代了，丁兄意下如何？”
“金兄所言甚是。”
丁宏举颇有些无奈，然细想之下，却也确是此理。
贾府一体同气，又是勋贵门第。
杀贾瑞一个近支亲族，大抵也能勉强交差了。
“贾瑞己然掌管宁国府，宁国府的贾珍、贾蓉父子因罪被军流辽东，不必理会。现今贾瑞父辈之人贾敬，乃进士出身，正在神京城南玄真观里，不过区区一个道观，贾敬又是年过六旬的老者，要杀他并非难事吧？”
“不过是个无用的老头儿……”丁宏举摇了摇头，似有些不满。
“他可是宗法上贾瑞的父亲啊。”
金武笑道：“此乃贾家宁国府名正言顺的主子，杀了之后动静必然不小，我看你等漕帮可得小心些，此事必定是要闹得满城风雨的。”
“即便定是满城风雨……”丁宏举冷冷道，“杀我漕帮之人，自当以杀还之……既如此，我等便去刺杀贾敬！”
“好样的。”金武竖起拇指赞了一声，说道：“我等金沙帮虽不会帮手，然派人引路，这点小忙总是要帮的。”
“金兄大义，在下感恩于心。”丁宏举起身说道：“漕帮亦会铭记。”
待此人走后，金武亦站起身来。
抬手一招，便有一个身影从屏风后面转出。
金武沉声道：“将方才之事如实禀报上去。”
“是。”
那暗影乃是鹰堂之人。
抱拳一礼，转身离去。
原来金武便是水脚帮安插在金沙帮的暗子。
依贾瑞原先之谋划，金沙帮派人突袭玄真观。
两边本就存有嫌隙。
再将金沙帮背后之人一并牵连进来，尽数铲除。
实乃一举数得之举。
漕帮之人竟主动凑将上来。
真真是意外之喜。
不远处的丁宏举瞧了瞧金武，亦微微而笑。
那笑容之中，满是诡异之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