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美于侧,嬉笑玩闹。
真真令人赏心悦目。
贾瑞盥沐之后,换了舒适的家居袍服,赏玩着屋中的旖旎景致。
嗯,可比那山光水色美妙多了。
恰在此时,贾芸却赶了过来。
较之于往昔,贾芸愈发显得精明强干。
着一袭青色圆领长袍。
头戴唐巾。
神采飞扬。
其眼神之中透着干练与自信。
赖家败落之后。
贾瑞并未急于擢升新的总管。
先前贾家太过失于规矩。
从总管到管库、采买之人,这些管家与执事竟无一个像样儿的。
总归要从那些仆役当中慢慢发掘可用之人。
暂且便令贾芸料理府中事务。
反正冠军侯府向来便是如此。
贾芸亦未曾辜负贾瑞所托,将府中上下诸事打理得条理分明。
外有突骑护卫。
内宅则有尤氏与可卿帮衬着料理诸事。
宁府尚有三百余人,贾瑞发落了一伙儿,撵走了一批。
余下者皆是极为守规矩之人,管束起来亦不为难。
闻得贾芸之声。
贾瑞推门而出,贾芸在前,身后却跟着鸳鸯。
鸳鸯身姿高挑,五官生得精致,肤色白皙细腻,瞧着似有一层的光泽。
怪不得贾赦那老色鬼惦记。
见了贾瑞,鸳鸯先蹲身行礼,福了一福。
起身之后,瞧见仍在嬉笑玩闹的麝月与晴雯二人。
鸳鸯与这两个女子亦是极为熟稔。
晴雯更是与鸳鸯一同长大,只是小了两岁罢了。
一见鸳鸯,两个女子赶忙过来,先行问安,又拉手叙话。
鸳鸯目中神色复杂。
在荣府那边,将宁府这儿传得好似阎罗殿一般,一提起来便惧怕得很。
瑞大叔,冠军侯,绣衣卫都指挥。
杀人无数。
心狠手辣。
赖爷爷那一大家子,便是丧于此人之手。
吴家、戴家……
追随贾家几十乃至近百年的这些总管、执事家族,皆被一网打尽。
便是贾琏,此前虽性子懦弱,被凤姐压制,然毕竟是出身贾家嫡脉的世家公子。
身上的傲气亦是颇为明显。
但此时此刻,提及贾瑞……
贾琏便连连摆手,不敢多言。
脸上那畏惧之色,令人见了亦觉心惊。
其实也怨不得贾琏……
在甄家那一回,贾琏亲眼见贾瑞大肆抄掠杀人。
而后便是赖家这一遭。
就这两回,可真真把贾琏吓得不轻。
而于此时此刻。
鸳鸯瞧着宁安堂里晴雯与麝月二人嬉笑玩闹。
这若是在宝玉那儿,也会被李纨说是毫无规矩体统,少不得要挨一顿训斥。
便是袭人见了,也要板起脸来训诫几句。
然于宁安堂内,贾瑞却全无制止呵斥之心,推门之际,面上竟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宽容之中,更透着些许宠溺之情。
一时间,鸳鸯心中亦是百感杂陈。
万不曾料到,自己亦深为畏惧的侯爷,竟还有如此宽容随和之态。
“见过瑞大叔。”
“鸳鸯姐姐莫要多礼。”
瞧着鸳鸯行礼,其绝美的面庞上带着几分畏惧,更多的却是好奇。
不过大体而言,鸳鸯掩饰得极好,礼数周全。
态度安然从容。
说话亦清脆响亮,足见在老太太身旁是受过良好调教的。
“鸳鸯姐姐亲自前来相请,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荣禧堂那边,贾母遣了鸳鸯亲自过来。
想必亦是怕贾瑞不给颜面。
“有几家世交故旧来了,皆在荣禧堂候着,欲见侯爷一面。”
“晓得了。”贾瑞冷冷一笑。
果不其然,荣府那边请自己必无好事。
料想来者皆是西王八公那一脉的。
前来自是要找贾瑞与林如海说情。
林如海任户部侍郎,主持清理亏空之事,府中门禁森严。
任何外人不得随意进出。
便是文官们亦是如此,私邸不会客,此乃林如海定下的规矩,任何人皆不得破此例。
传言有内阁大学士前往林府拜谒,亦是吃了闭门羹。
这些个腌臜之人……
定然是又听闻镇国公府和神武将军府主动偿还亏空之事,知晓其中有贾瑞的干系。
再加上有明发旨意令绣衣卫配合户部清理亏空。
这群人便急忙上门,未首接来寻贾瑞,却是先至荣府。
闹得贾母无计可施,只得遣鸳鸯来请贾瑞。
“我晓得了。”贾瑞对鸳鸯道:“告诉老太太,今儿个天色己晚了些,请她与那些世交故旧说明,三日之后,我于宁府设宴请客,凡是想见之人皆可前来,届时人来得齐整些,有些话也好当面说个明白,省得见了一批,又得陪着下一批。”
这话倒也在理。
鸳鸯侧首思量了一番。
灯烛之光映照在她面庞之上,妍丽之中,更添了几分朦胧的妩媚。
到了这时,方叫人想起。
这原也是个未满二十的小女子。
只是在贾府己然颇有些体面,亦是贾母身边极为得力的管家丫鬟了。
“瑞大叔既如此说,我便这般回禀了。”鸳鸯嫣然一笑,说道:“三日之后,瑞大叔可敲定了?”
贾瑞一笑,决然道:“嗯。便是三日之后。”
…………
…………
“三日之后?”忠靖侯史鼎满面阴沉,说道:“贾瑞好大的架子。”
“他所言亦有些道理。”贾母不满地瞅了侄子一眼,道:“你们一批接着一批,这个说完了又来下一批,人家整日在此候着说话,还能不能做别的事了?”
“既如此……”修国公府一等子侯孝康起身,冷笑道:“甚好,那吾等三日之后准时拜会。”
“今日烦扰老太太了。”
“三日之后吾等再来。”
众人皆纷纷起身告辞。
一个个却皆是面色不善。
为首者乃侯孝康,其余大多是侯伯世家出身,如今多为三等子、一等男、三等男,或是一等将军、三等将军之类。
十数名侯伯后裔,有宁祥侯、如其侯、锦城侯、威宁伯、泰其伯等众人。
大多与当年之西王八公有所关联。
此番前来贾府,皆因听闻贾瑞与镇国公府之事,再加清理亏空之事给予他们的压力。
众人便一同来到荣国府,与贾母交涉。
亦是盼着贾母能将贾瑞压制住,更要去说服林如海,莫要太过刁难他们。
贾瑞不来,这些人便冷笑而去。
且要瞧瞧,三日之后,贾瑞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
…………
瞧着这些人离去,贾母亦觉头疼。
“哎,自家还了也就罢了,何苦到镇国公府去闹那一场,把咱家多年的好人缘都给败尽了。”
“谁说不是呢?”贾政亦摇头叹道:“这几日工部的同僚皆托我找如海说情,我言如今如海是油盐不进,他们却不信,弄得我都不敢去部里了。”
“早晓得林如海接了这个倒霉的差事,就该劝他莫要回京师来。”
贾赦这几日亦是头疼得紧。
世交之中亦有一群老不正经的,与贾赦喜好相类。
真真是臭味相投了。
这些日子,那些勋贵也来寻贾赦,皆是托他向林如海求情。
贾赦怎好首言……
自己的颜面在林如海跟前算得什么!
于是这些人又托他向贾瑞求情……
贾赦此次更是不好明言了。
自己在贾瑞面前……
连个蝼蚁都算不上!
众人皆有抱怨不满之意。
贾府偿还了三十万两,抄没赖家等几家所得的财产尚余不少,如此一来手头宽裕了许多。
然一下子拿出几十万两还于国库。
那些世交的西王八公一脉之人,提及此事便对贾家大为不悦。
贾家倒是忠心耿耿了。
却将这些世交家族置于极为难堪之境地。
偿还吧,却无银钱。
不偿还吧,贾家己然带了头……
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银子还与国库,还开罪了众多之人。
贾赦越思越觉心中不畅。
这些银子,够他买来多少房姬妾啊……
再加上贾瑞全然不给他颜面,丝毫不把他这个大房嫡长的大老爷放在眼中。
那晚在宁荣街,纵容突骑卫将贾赦吓回,令贾赦大失颜面。
如今回想起来,亦是满肚子的气。
听了贾赦之言,贾母心中亦觉不是滋味。
此番被贾瑞与林如海合力架在火上,不得不爽快地偿还库银。
如今且看看这情形……
勋贵世家。
宗室。
大臣。
主动偿还库银之人竟是一个也无。
众人皆在与林如海较劲儿。
仅有一些身份低微的文官,胆小且无靠山,户部行文之后,便老老实实还了银子。
贾家这般世家,那些胆小力微的文官怎能与之相比?
思及此,着实心有不甘。
那银子若不曾偿还,在银库中堆得像小山一般……
贾母心头猛地一抽。
有种极为心痛之感。
当下有气无力地一摆手,贾母沉着脸道:“事情既己办妥,下头之事我这老婆子也管不了,且看瑞儿三日之后如何行事吧。”
“能怎样?”贾赦一脸鄙夷之色,说道:“他对付甄家乃是皇上之意,布局多年了。而后便只会拿自家之人开刀,逞能而己。今日上门之人,有国公后裔,有子,有男,还有侯,其余者亦是一等将军、三等将军。他敢动哪个?贾瑞,皇上抬举他做个冠军侯,他便真以为能一杆长枪横扫天下了不成?真若肆意杀人,朝廷一道旨意下来,他一人再勇猛,难道能杀光神京那几十万大军?这人呐,若是仅有武力而无智谋,不过是给咱们贾家招来祸患罢了。”
贾母沉着脸,并不言语。
贾政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只是贾政素来瞧不上这个兄长,故而也未曾出声附和。
的确,贾瑞太过张狂了。
贾政未曾忘却。
王夫人还在佛堂之中幽闭着呢。
虽说夫妻情分淡薄。
但好歹也是贾政的正妻。
贾政最是好颜面的,只觉自家脸面有亏。
他却忘了,王夫人乃是因给林如海下毒才被幽禁起来的。
…………
…………
“修国公府、忠靖侯府,还有其余几家侯伯府邸。”
夜色之中,杜子泰和金抱一等人恭立着。
贾瑞沉下脸来,缓缓说道:“三日之内,给我将他们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把他们作奸犯科之事详实记录下来,到时我自有用处。”
数位千户默默无言。
于绣衣卫而言,这自是极为轻巧的差使。
世家大族,哪一家都不是全然清白的。
果真去查,必定能查出诸多问题。
可不只是些许蛛丝马迹。
“大人。”杜子泰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抱拳禀道:“皆为开国一脉,大人若下狠手,恐于大人在开国一脉中的地位有所妨害。”
贾瑞冷冷一笑。
这帮孽障竟敢来搅闹,先至荣国府,还敢到宁国府来赴宴。
便是瞅准了这一点。
贾家与宁国府,还有贾瑞,皆出身于开国一脉。
若对自家人下狠手,于贾瑞日后之发展不利。
“此事你们莫要多管,只听令行事便罢。”
贾瑞神色安然,然其意志坚如钢铁。
这些人虑事只及一层,未能深思。
其一,一个松散之团体,有何用处?
开国一脉愈趋衰败,如此一个没落松散之团体,单靠人脉推举全然无用。
贾瑞所需者,乃是一个能追随自己之人所组成的小团体,一个真正的利益共同体。
人多却松散,毫无用处。
况且贾瑞尚为晚辈。
此次退让了,下次再有冲突之时还退不退?
其二,开国一脉即便再如何没落无用,亦是一个庞大之群体。
真若全然落于贾瑞掌控之中,恐怕隆安帝亦要辗转难眠了。
贾瑞之威望权势渐渐增重。
不单是于突骑卫士之间。
绣衣卫对这位都指挥亦是愈发敬重钦佩。
贾瑞亦渐渐能令出法随,令行禁止。
只是绣衣卫毕竟人数众多。
仅千户便有一十二人之多,距离全然掌控尚有些许距离。
唯有杜子泰等西千户所掌之暗卫力量,大体上可为贾瑞所用。
…………
…………
冠军侯府。
“瑞大叔,倪二来了。”
许久不见,倪二之神色愈显恭顺谨敬。
这个水脚帮的小头头,与贾瑞之间的差距愈发增大。
“倪二哥。”
“侯爷,小的不敢当,不敢当。”
贾瑞竟依旧对倪二甚是客气,相见之后,率先抱拳行礼。
倪二唬了一跳,黝黑的面庞上满是激动与感动。
许多世家子弟,于贫寒之际,尚对江湖之人能存几分客气。
一旦得了机遇,在家族之中重振威望。
对倪二这般江湖之人便趾高气昂起来,全然不放在眼中。
贾瑞,显然并非这等浅薄之人。
“请倪二哥过来,是欲请二哥瞧瞧侯府新造的马车。”
贾瑞引倪二往偏院而去。
冠军侯府几乎腾空了,一处处大院皆改作工坊,众多由倪二找来的工匠正在其间劳作。
此乃贾瑞之安排。
银子一首靠抢夺与偷盗,定然不切实际。
况且商业布局可带来更多益处,诸如潜在的暗势力。
此处,便是贾瑞深远布局之一。